第258章
第258章
將流轉的心思抿下,繁漪稍一沉吟:「你如今尚且只有一子,湯藥還是照例賞了下去,待再生下了一子,再看情況決定要不要斷了。洪家不是小門小戶,子嗣雖重,到底嫡庶之分還是明白的。你的謙哥兒是嫡長孫,自有你說一不二的地位,我瞧著姐夫也是極看重你的,且安心就是。」
懷熙長吁如嘆。
她得丈夫敬重寵愛,到底丈夫也不會推拒了通房侍妾,她也曉得這是沒有辦法的,連身為女子的自己都覺得這是正常的,何況受用慣了的男子呢!
微微垂了垂眼帘,眉心贊起了自然的邈遠:「終於明白,為何人人都艷羨華陽娘娘十數年獨佔國公爺寵愛了,得一心人的滋味到底不同的。人心,難滿足。」
繁漪明白,那樣的艷羨,是灰堆里的一點星火,帶著綿綿柔情期盼著,卻不敢扒拉開,若是著了風露,便也只剩了冰冷灰燼了。
「且不說是不是一心人,內院里污糟糟的總也不是好事。高門世家靠子嗣繁衍支撐是不錯,卻也不是子嗣越多越好的,嫡庶之爭向來殘酷,擱在哪裡都一樣。一旦內亂,還不知如何結局。洪都督夫婦不是糊塗人,你且看洪都督身邊也不過兩個年長的侍妾便知了,他們不會待你有話的。」
懷熙稍稍鬆散了些情緒,含笑道:「有這樣的婆母也是我的福氣,有你這樣的妹妹更是運氣。我也不貪心,如你所言,內院里乾乾淨淨的,把夫君伺候的好好的,待我的孩兒站穩了,庶子庶女我也不是容不下的。」笑眼兒微微一斜,漸漸也生出幾分明朗的篤定來,「一個兩個便也足了。」
繁漪點頭道:「你現下要緊的是再生一個,不計男孩女孩都好。把謙哥兒交給洪夫人照料。」
懷熙的笑意一頓:「母親也同我說過,可我捨不得。」
繁漪懂得的應了她一聲「明白」,喟嘆道:「有些事你或許也是有感覺的,如今瞧著形勢不明朗,陛下又病重,動著心思的人不少,朝臣間拉攏、排擠、算計,沒有哪家府邸是能獨善其身的。你於此道到底不甚狠辣,所以該捨得的時候必然得捨得,也是為了孩子安穩。」
「洪夫人是繼母,自不能主動來說幫你照料孩子,怕你多心。可你是知道的,她就是從當年皇子奪權的旋渦里掙出來的,曉得如何照顧一個年幼的孩兒不受傷害。」
拉了懷熙比她更涼的手,輕輕一握,「你們還在一個屋檐下,洪夫人是體意人,不會攔著你不叫看孩子。待過了不安定的時候把孩子接到身邊,你們到底血脈相連,不會不親的。」
懷熙默了許久方感慨道:「我知道。如此,孩子在祖父祖母身邊大的,自然更能得寵。」
春日的陽光難得有幾分如金的燦爛,一汪汪的潑灑過來。
繁漪溫靜而悵然道:「你明白就好。想那些婆母不對付的,孩子被抱走,做母親的一年見不上一面的也不是沒有。也都得熬著。如今洪夫人卻是能幫你大忙的。只怪時局不好,待咱們熬到風輕雲淡的一日,便也好了。」
懷熙點了點頭,慢慢斂了愁意,問道:「那你呢?」
繁漪不解她意:「我?」
懷熙抿了個笑意,似乎是明媚的卻又不免帶了擔憂:「好歹洪家內里是乾淨和睦的,姜家一團疑雲,你還能應付么?若是此刻有孕,怕也是艱難。可若沒個孩子羈絆,時日一長總是空空。」
繁漪明白她的意思:「他說,過兩年再要。」
懷熙瞧了她一眼,慢慢笑開:「也好。你受過傷,且好好將養著,琰華既這樣說了,待你身子穩妥了再懷也不遲。安安心心的待產,比什麼都重要。我這趟生產到底損了些,近程便發現掉發有些厲害,摸起來髮髻都薄脆了些。既這麼著,把孩子送去婆母那裡,我也得好好養著身子了。」
繁漪應了一聲,過來人的經驗總要吸取的。
摸了摸她的肚子,「放心吧,你的底子好,又年輕著,好好找補個一年半載的便也回來了。」
懷熙輕輕一笑:「我算著你的小日子也要來了,屋子裡你打算如何?」
如何?
繁漪想著左右如今新婚,即便不去置辦料也沒人會來指手畫腳。
往後、且等到往後再說吧!要她給丈夫收拾屋子去寵愛別的女人,可做不到。
若是他有這個需要,要來明示暗示的,她也不必去念想什麼了,美的丑的,由得他自己去挑便罷了。
到最後便也只一句:「走一步算一步吧!」
用過了午膳,夫婦兩準備回去,老夫人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子話。
繁漪曉得,如今慕家在京中也算徹底站穩了腳跟,老夫人終於安心下來,來日即便見了祖父也好有個交代了,年歲漸幕,念想無非就是修補與她的祖孫之情。
閨閣姑娘與為人妻之後的心態大抵是不一樣的,如今倒是有些懂得老夫人為了家族前程將親情之意壓制在利益之後的心情了。
那是老太爺的遺願,她一定要做到。
若是無法兩全之時,為了琰華的前程,她大抵也會這樣吧。
但她不是老夫人,她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保護好她的丈夫和身邊的人,不讓他們為了家族前程而受到傷害、賠上一生。
事實上,她對老夫人的怨怪也不過掙扎時的一瞬情緒罷了,那十一年在春普堂的日子終究是她人生里最美好的回憶。
她的寵愛不管帶了多少的目的,到底是真實的,溫暖的,沒辦法忘懷的。
湯藥的苦澀緩緩縈繞在鼻間,繁漪望著老夫人紋路漸深的面龐,忽起一陣不敢失去的脆弱。
這個老人家啊,曾經多少個她害怕電閃雷鳴的夜晚,急急來到她的屋子抱著她,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拿著團扇一下一下替她扇著風,哼著她不大熟悉的童謠調子哄她入睡。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的長輩來到她的身邊了。
繁漪緩緩而笑,一如幼時模樣,輕輕挨著老夫人的肩頭:「祖母是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我是世上最依賴祖母的人,永遠都不會變的。」
老夫人眼角深深的紋路里似乎沾了一絲晶瑩之意,拉著她的手拍了又拍,長舒的氣兒凝聚著歲月里的無奈與期盼。
最終化為一泊安穩:「好,好。」
自打將秦家壓了下去,袁家也安靜了不少,連他們的小日子也清靜了。
姜元靖那頭少了一大幫手,少不得要自己動手,可他是謹慎之人,沒有十足的把握和契機是絕對出手的。
於是每日里不過去長明鏡朝九晚五,陪著閑話家常。
她自來也不是熱絡話多的人,端著茶水偶爾湊趣的說幾句俏皮話也就是了。
再偶爾小姑子姜沁昀和藍氏、閔氏幾個來閑坐坐。
藍氏嘴巴厲害,三五句里便要刺撓一下。
這種腦子,繁漪也懶得去懟她,開始時藍氏自以為繁漪怕了她,越發刻薄,日子久了也沒人回應便也訕訕歇了,如此日子倒也平靜的很。
只是最近陛下越發不行了,姜柔和魏國公府郡君徐宴自小是延慶殿養大的,近程便一直住在宮裡寬慰皇帝心思。
沒了姜柔玲瓏嫵媚的說笑,卻也無趣了些。
好在春明景和的好日子裡喜事也多,今日這家吃喜酒,明兒那家滿月酒,倒也能時常見了懷熙幾個。
也因著春日雨水太多,總有乍暖還寒時。
家裡那位小小郎君正是愛鬧騰的時候,玩的一身汗,乳娘一時沒能來得及將濕衣裳換下來,吹了風便著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