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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四更 姚意濃(二)祝你們不得安寧

  第173章 四更 姚意濃(二)祝你們不得安寧 

  姜柔看到他錯愕而悲苦的神色,揚手只想給他一個耳光,打醒這個負心漢,卻終究沒能打得下去,繁漪、她不會捨得的! 

  那個傻子,不會捨得的! 

  她急怒的聲音那麼尖銳:「是,她看到了,她不知幾回看到你們私下相見!若不是有幾回里,有我、有楚懷熙也看到,誰會想到你竟這樣負她、傷她!又有誰曉得她心底到底有多痛苦!」 

  因為情一字於她同樣不容易,姜柔懂得繁漪在這份感情里的痛苦和不舍。 

  養的水蔥似的指化作利劍直指姚意濃,步步緊逼,字字如刀:「你故意引了慕琰華去的小憩處,就是為了讓繁漪看道你們私下相會的模樣,叫她知難而退好成全你們,是不是?那是你姚家的地兒,守著院子的婢僕怎麼會沒人告訴你,繁漪也在廂房!」 

  琰華的目光落在姚意濃刷白的面上,沒有溫情,沒有不忍,只有懷疑。 

  為什麼這麼巧,每一次都落在了繁漪的眼底? 

  姚意濃承受不住他如此眼神,那目光似一根細微的刺扎在心頭。 

  她頻頻搖頭,鬢邊流蘇下墜著的一里珍珠一下下打在臉上,冰冷的觸感彷彿每一下都打在了那根刺上,沒有痛不欲生,卻在她每一次的呼吸里都觸發了刺刺的痛癢,拔不掉、撓不得,無可奈何的看著它慢慢長到了他的心底去。 

  唯有清淚長流的凄楚道:「琰華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知道的,也沒有這樣做呀,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可我沒有想逼她什麼的!真的真的,你信我……」 

  陽光透過桂枝的縫隙投下一片水墨斑駁的影,冷白的光點影影綽綽的搖曳在幽晃如水的斑駁陰影之間,那光,就在腳邊,卻如此遙遠。 

  聽著耳邊的婆娑沙沙,彷彿人也成了千萬片葉子里茫然的一葉。 

  琰華看著她眼中涌動的淚意,默了良久,終究還是信了。 

  或者說,是放棄了去深思。 

  姚意濃攥緊在心口的手微微鬆了松,眼底的淚意化作了綿綿的期盼,有粼粼的波光,就那樣深情的望著他。 

  姜柔見得二人如此,撫掌冷笑道:「好一番兩廂信任的深情戲碼!」 

  「李蔚翎得了絕色美人,心愛不已養著當了外室,怪道姚家得了動靜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姚姑娘如此篤定又深情,不顧身在慕家就迫不及待的跑來關懷開解,原是有人如此默許的!就等著逼死了繁漪,好光明正大在一處了!」 

  琰華面色一嗆,彷彿要說什麼,卻終只是一言不發的望著那桂花樹。 

  是心底的隱秘被揭穿的心虛與害怕,害怕他將自己的神情視作了詭計多端。 

  姚意濃那美麗如水仙的面孔因為急切而微微扭曲,咬牙道:「我沒有要害死她,我沒有!他李蔚翎不自愛又有我何干!我不過與他交換了庚帖,沒有婚書沒有下聘,到底不是什麼未婚夫妻!」 

  姚意濃尚在孝期,婚事字不能擺上明面來說,對於李謙的風流也只能安安靜靜的表達不滿,這些姜柔都知道。 

  卻故意曲解刺激:「何必急著一而再的在慕琰華面前否認你和李蔚翎的關係呢?你該感到高興,是啊,你的確很高興。兜兜轉轉,替你們鋪路的絆腳石還是死了,你就要達成所願了。一個從四品芝麻小官兒的女兒竟也能攀上侯府的嫡出公子了。」 

  她的笑意驀然一頓,旋即寒冰如鐵,「不過你知道那個女人是哪裡來的么?」 

  姚意濃莫名眉心一跳。 

  「就連那個女人都是繁漪死前給你們鋪的路!」姜柔的手用力一揮,沉重的袍袖打氣一聲悶悶的聲音,「她倒確實是個貼心人,事事都在替別人打算,卻不想遇見你們這些人,個個惡毒自私!」 

  姚意濃不想承認,她不肯承認,可要緊的牙關之下終究有訝然的驚呼溢出。 

  她清楚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即便將來他們成為了夫妻,他也永遠不會忘了她是如何步步為他打算,付出所有的心血、情意甚至性命。 

  而她自己,再如何深愛,終將比不過這個已經死去的人! 

  「不!不可能!」 

  姜柔微眯了眼眸,緩聲和煦的好似四月里飄揚在空氣中的薄薄的木棉花絮:「要不是你幾次三番去糾纏他,繁漪就能放下一切好好嫁給她喜歡的少年郎。就是你,不知羞恥,此時此刻竟還有臉伸出手來再去搶她的未婚夫!怎麼有臉呢?」 

  姚意濃再也無法否認,慕繁漪為他所作的,自己真的無法做到。 

  她無法去成全他對慕繁漪的愧疚,更無法親手安排了自己的婚事走向滅忙,到最後連自己的性命亦無法保全。 

  可她不想承認自己對他的愛意比她淺,氣怒與驚羞讓她揚高了語調:「可明明是我們先有的情意!要不是她,我何至於要去與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議親!」 

  姜柔嗤笑的將輕蔑的目光投在她的面上:「那又如何?為了他付出一切的不是你,你做不到,憑什麼讓你坐享其成?明明定下親事的是她們!在你對別人未婚夫幾番糾纏之時,你的廉恥難道就沒有告訴你,她慕繁漪都是姜琰華的未婚妻么!」 

  「姚意濃,你下賤!」 

  「下賤!」 

  不甘與憂愁如長練緊緊裹住了她,那樣尖銳而極具羞辱的字眼讓姚意濃幾乎崩潰。 

  她不住揮舞著雙臂,輕薄如蟬翼的大袖在空中撲騰,如癲狂的蝶:「我沒有!我不是!你閉嘴!閉嘴!」 

  姚意濃大聲否認,屈辱輕泣道:「那一切都是她自己願意的,沒有人逼迫她。若是她所作一切就是為了讓琰華娶她,那她所謂的情深又算什麼?明明是她搶走了我的一切,是她害我只能嫁給我們都不是的李蔚翎!你憑什麼在這裡指責我!憑什麼!」 

  姜柔目光中有星火迸出:「那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份在指責、揣測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鄙夷地乜著她那張因為羞憤而扭曲的面孔,「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去傷害她,一壁裝柔弱深情去博男人的憐愛,一壁去逼迫那個付出一切的人去死!她再如何也對你們兩個有救命之恩,你卻算計她、傷害她,你所謂的深情又算什麼!不過是自私。」 

  「你不配!不配與她相提並論!」 

  滔天巨浪夾雜著無數冷硬的冰珠兜頭湃下,姚意濃接不住如此緊逼的招數,激冷之餘只剩了無言以對的羞愧和不甘。 

  只能在姚聞氏遠遠的、怒其不爭的眼神下哭著掩面跑開了。 

  琰華的語調似磅礴大雨之後空氣里濕黏的水氣,遲遲兜轉在姜柔給與的震驚里:「你說什麼?」 

  姜柔的眸光似秋水寒星,有幽冷凝霜的光,烏定定的直直的刺向他:「知道她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么?沈鳳梧已經審出來了,要不要聽聽?」 

  那樣的目光似一束強光無遮無攔的照進他的心底,有灼人的溫度:「她的死……不是意外?」 

  姜柔明媚而美麗的眼底慢慢被水霧遮蔽,眼裡的世界變得滾燙而扭曲。 

  她一字一句道:「她知道那天姜元赫會跟著姜太夫人去法音寺為文氏上香祈福,假裝不經意的透露了要買刺客反殺姜元赫,就是要引得姜元赫驚懼之下不顧一切的去截殺她!鳳梧不是湊巧遇上,就是她請求的,暗中跟著當場拿獲人證!」 

  「本該有人在下面接住她的,然後她離開這裡,就讓所有人以為她已經死了。可她偏離了原本該摔下去的位置……」 

  姜柔從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她肆意而洒脫,可不知怎麼的,說著說著,她發現發現自己的語調竟也開始扭曲的發痛。 

  她扯了扯嘴角,大約是想扯出一個嘲笑的弧度來,說一句「愚蠢的女人」以掩飾心中的憤怒。 

  可她能夠共情繁漪的所有酸楚與無奈,她笑不出來:「或許、她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讓自己走上死路!」 

  「怎麼樣,是不是很得意,竟然有一個女子為了你做到這種地步。明知道你不愛她,背叛她,還肯這樣為你算計鋪路。想笑就笑吧,抱也抱過了,下一步就踩著慕繁漪的血成親吧!」 

  琰華狠狠一震,狼狽不堪的感受自己的心神欲裂:「是我害了她……」 

  姜柔的聲音高高拋向天際,又落入空谷之中:「是,就是你害了她!」 

  「她說,只有姜家的人犯下不可原諒的錯,這件事必須與你息息相關,才能逼迫鎮北侯府的所有人點頭答應你的要求。連聞國公府的臉面都不能阻止。」 

  「只有她傷在姜家人的手裡,傷在姜元赫手裡,你這個被害人的未婚夫才能得到一切利益,才能一併替你除掉障礙,讓你的母親進姜家祠堂,讓你得到高貴的身份!讓你……」 

  那四個字,她咬在齒縫裡,「心、想、事、成!」 

  「所有人都以為她不過是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可她對你失望,失望透了,情願死也不肯再留在這世上看你虛情假意,看你對別人情深義重!」 

  「這些、她不願意告訴你的,可憑什麼不讓你知道?憑什麼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給你的一切!」 

  「姜琰華,你怎麼做到的?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的傷害她!」 

  是秋末最後的濃霜覆上了心底無邊的荒原,琰華失的臉色與背後的牆面漫成一片,眼底幽晃的光,好似湖面被狂風吹皺的波紋。 

  或許都曾愛而不及,或許是女子對情意的細膩,姜柔對繁漪的愛意感同身受,金燦燦的晴線里,抬手抹去腮邊的淚:「她到死都在為你的人生鋪路,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給你,把能給的都給你。」 

  「是不是唾手可得的,就在這麼不得你去看一眼?就這麼不顧她的情意與姚家女私下往來?就算你對她沒感情,到底她屍骨未寒!」 

  戛然而頓,她眼中尖銳的針芒幾乎要將他的身體刺穿,譏笑從唇間漫出,字字如刀,「哦,也對,她連屍骨都沒有找全,連魂魄都是破損的,哪來的寒不寒,還是我冤枉你們了。」 

  琰華被她如劍的話語震的心神欲裂,步步踉蹌,沒辦法招架,不忍招架,恨不能就此跟著她一起離開。 

  心口一燙,有血腥之氣翻湧而上,在迷濛的視線里,只覺眼前的鳳凰花都成了一滴又一滴浸了淚的血珠。 

  「她把命給了我,可她撒開的也是我的命!」 

  姜柔對他遲到的醒悟不屑一顧:「你可要好好的活著,她希望你好好活著,說不定她的魂魄就在邊兒看著呢,還想親眼看著你、娶了你心愛的人進門呢!」 

  那心愛二字幾乎是咬在姜柔的齒縫之間。 

  「我祝福你們兩個,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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