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你喜歡的水仙(二)
第169章 你喜歡的水仙(二)
琰華察覺到,是心底的害怕、心痛促使著他的手難以抑制的顫抖。
他無心去看什麼水仙,揪了用力扔去一邊,本能以他的熱情去驅散她的傷心。
琰華捧了她的頰,去親吻她的唇,堵住她叫人心碎的迷惘之語。
繁漪卻掙紮起來,不肯再與他親近,面上的血色褪卻的一乾二淨,眸子里是凄迷的茫然:「走開!」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你說你會看著我的!騙我!都在騙我!我用不著你可憐!」
「放你走,我放你走!」
「走啊!」
她的聲嘶力竭讓她疲憊不已,乎無力支撐,她伏倒在案上,大袖將面孔遮住,卻遮不住她隱忍的輕泣。
絕望的餘音綿綿不絕的回蕩在室內,每一聲都似利劍墜在心頭。
他真切的、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琰華傾身,將她擁在懷裡,緊緊的箍住她的掙扎,自來平穩的語調有難掩的輕顫。
可他不知如何安撫一個沉浸在絕望里的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念她的名,是眷戀的、慌張的。
他清晰的感知道自己的血脈的流動,是那麼的激烈:「遙遙、遙遙……」
激烈的痛苦讓繁漪狠狠嘔出了一口血來。
黏膩膩的順著她蒼白的下顎滴落,蜿蜒了一脈絕望,斑駁了她清淡的衣裙。
琰華只覺心口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只能控制著顫抖的手給她拭去血跡,卻將那抹凄艷的紅抹的更開而已。
她安靜下來,只靜靜依偎在他的臂彎里,定定的望著一抹搖曳的燭火,無言不語,眼底水澤間的粼粼光芒是玉碎姿態。
過了許久。
像是清醒了起來,又像是跌進了夢中。
繁漪回首,平靜地看著他,目光里有一種迷濛的溫柔,牽扯出眉心淺淺的倦意:「你是誰?真是好看,像極了一個人。」
他握著她的手,語調輕柔婉轉,有別樣情意的流光流淌,恰似天邊曳滿長空的醉紅流霞:「我是你的未婚夫。是你的琰華。」
夜色闌珊,漸漸吞沒了白日里的炎炎之氣,有了幾分沁涼之意。
她有些茫然的看著他,郁然而笑,搖頭啞聲低語:「不,你不是。他不會這樣說的。」
「他不會。」
琰華修眉微擰的擔憂,不知她心底到底還裝了多少悲愁。
他極盡所有的溫柔:「我就在你面前。」
酒勁的肆意在腦海里衝撞,繁漪眉心有自然的悲嗆,「他不會願意出現在我的夢裡,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遇見我了。」
他沒有遲疑的否認:「沒有。」
繁漪抬眼望向窗外輕輕搖曳的一葉枝影,雪白的荼蘼在朦朧斷續的夜色里,有憂柔的沉寂之色,沉默了須臾,她朝他抬起手。
琰華覆著她微涼的手在面上,輕輕磨砂了。
她的悲傷如窗外薄薄如雪的柳絮飛揚:「你不高興,是不是?你看到我的每一次都在痛苦,是不是?」
是被人猝不及防塞進一把酸的厲害的杏干,刺激著他的口腔與心肺,一陣陣的緊縮與酸楚,脫口道:「沒有。我很高興。我確定我很高興。」
她的輕吁,彷彿是風中枝頭的葉,放棄了掙扎,等待著枯萎與無情的風將它帶走:「我累了。你也累了。」
琰華感知自己的掌心有濕黏之意,極力溫言道:「不,沒有,我不覺得累。繁漪,繁漪,我是很高興與你在一處的。這是真的。」
繁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空茫茫的看著他,似乎知道眼前的人是他,似乎又以為自己不過在一場夢境里。
她的眸底漸漸漾起瀲灧漣漪,凝眸於自以為是夢中的人:「我輸了。不過沒關係,還來得及。」她笑了起來,映著眼底粼粼著銀色的光,那笑色無端端冷艷起來:「殺了她。」
琰華一震,腦海里嗡了一聲。
夜風從窗口撲進,青絲紛亂的在眼前飛揚,為她的美平添了幾分肆意的怒艷嫵媚,微涼的指尖緩緩劃過他的眉心。
忽起的一陣清俏,她的嘴角挑起妖異的弧度:「殺了慕繁漪,你就解脫了。殺了她。」
琰華面色一白,抬手虛捂了她的唇,微涼而柔軟:「別胡說。我答應過你的,會做到的。不,我已經做到了。」
「你信我。」
繁漪拉開他的手,以一泊柔婉的聲音為他指點迷途:「別怕,不用你動手,會有人幫你的。你等著,我會、把能給你的,都給你。可是琰華,我真的不想變成一個可怕的人,我不想去、去為難你了。我們就此、彼此放過。」
琰華心底那股莫名的驚憂盤旋衝撞,叫人心慌意亂:「發生什麼事了?你要做什麼?」
她不曾去回答,只是那麼眷戀的將他的手緩緩擱在心口:「琰華。給你,你也不要,是不是?」
他沒有猶豫,微微側首,吻上她的唇,然後學著她從前的樣子,輕舐細啃。
【……】
然後將她緊緊擁在懷裡,讓她去聽他劇烈的心跳聲。
而她,閉了眼,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已經墜入夢中。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萬紫千紅不過春日一夢,最後的最後,無不落的個蕭條滿地的結局。
天上的星子暗淡的閃爍著,漸行漸遠,似乎也註定了被暴雨遮蔽。
喜入秋波嬌欲溜,終究都是別人的。
琰華離去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問晴雲發生何事。
晴雲秉承主子吩咐,所答皆是:「一切都是平靜的。」默了須臾,終是忍不住道:「公子書房的水仙開的很好。長春說公子很寶貝,日日親手打理。可公子是否知道姑娘喜歡什麼花?是桂子,小小的一朵,風一吹都落地,指尖都呆不住。實比不得水仙清傲美麗。」
他微怔:「我以為她是喜歡的。」
晴雲聞言面色稍霽,只望了一脈沉沉月色道:「你們常在一處談詩論琴,難道不知水仙是那個人喜歡的么!奴婢是愚笨的,卻也曉得,姑娘的心都碎了。」
「即便從前不討厭,如今也討厭了。」
關於那一夜的發作,沒人提及,彷彿當真只是夢一場。
兩日後休沐,琰華帶了她出府,去了花市,一起選了要在院子里栽種的花樹。
時至五月底,水仙不再開花,買不到盆栽,繁漪去挑了些名種的水仙種子。
琰華只是拿走了她手裡的水仙種子,牽了她的手去看桂花樹。
花市裡人很多,目光是她無法承受的。
她掙脫他的手,卻叫他扣的更緊。
「小心走散了。」
他同她笑,笑的比往日更加溫柔和煦。
她曉得為何,不過是他覺得自己的償還沒有做到最好,她只做了不知,以一目羞赧與驚訝輕輕望了他一眼,垂眸在一圈圈漣漪里。
他就這樣牽著她緩緩走在人群里,親密的好似尋常夫妻。
她便慢慢沉浸其中,感受最後的溫情。
「挑一顆桂花樹罷,月盈人滿的時候,滿院花香,對月淺酌,才是最有情致的。種銀桂好不好,柔柔軟軟的顏色,像你一樣可愛。」
繁漪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有太多的驚喜,只是回以微笑,好似三月里的風,溫柔而熨帖。
那種妻以夫為天的仰慕與依從,彷彿由心而發。
因為如今是炎夏,不適合種植,買的便都是盆栽,等到冬日裡再栽到土裡。
晴雲拿了南蒼的佩劍,非常不客氣的揚了下顎讓他去搬。
苦了南蒼,一個人抱了好幾盆。
冬芮搖頭望天,非常體諒的「意思意思」了一下,搬了一盆小小的茉莉。
南蒼:「……」地位肉眼可見的急轉直下,下次一定帶長春出門。
她跟著他一起回了官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