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你當真能忘記我么?
第139章 你當真能忘記我么?
琰華從不曾見過她如此豎起尖刺的一面。
就像是孤獨的小獸,強裝了自己是堅不可摧的猛獸。
說什麼都不在意,可到底還是在意的。
琰華溫和輕嘆道:「只是來看看你有沒有用了飯。本就胃口不好,何故生氣再傷了脾胃。」
繁漪微微一怔,用了抿了抿唇,撇開了眼,不肯將那一抹關懷聽進耳中。
覺得無趣,覺得荒唐。
厭煩極了變得尖銳的自己,她該是冷靜的人啊!
有風猛然撲進。
蒙了窗紗的窗欞晃動了一下。
姚意濃鬢邊揚起的流蘇漾起潤澤如水的漣漪,襯得她水仙一般的容色愈加的柔軟楚楚。
耳中聽得他的關懷沖了旁人而去,語調是那樣的凄楚如晦:「那我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要承受你們相爭相鬥的結果!」
有一瞬的沉寂如光線流淌在三人之間,凝滯的叫人喘不過氣。
繁漪嗤笑了一聲道:「因為你姓姚!你享受了姚家給你的尊榮,它的恥辱你自當一併受下。你沒得選。」
若是姚氏和姚柳氏的罪被揭露,慕家和姚家女眷的名聲都要都受影響是一個道理,姚家犯下的錯,身為姚家人,哪裡能摘得乾淨呢?
見她要離開,姚意濃急急道:「把刺客交給我吧!我不與你掙,就把刺客交給我吧!」
晴線捲起塵埃飛揚,那碎金的光澤落在身上,攏起折枝紅梅的淺淡而迷離的光暈,繁漪察覺不到那晴線帶給她的溫度,深冬的寒涼絲絲縷縷的纏繞著她。
連呼吸里的厭倦都似了濕濛濛的霧氣,攪擾神思難定。
索性由著性子,冷冷乜了她一眼道:「姚家人好本事,自己去查!你們也搞清楚,我沒欠你們任何,別自以為琰華與我定下了親事,便是我奪了你的。即便是,那也是你無能!你又憑什麼跟我掙?姚姑娘若是有本事自可將他搶回去,你們姚家的女人,手腕一向了得。」
衣衫一角擦過琰華青珀色的衣袖走過,留下若隱若現的沉水香氣息,停滯了須臾,消失不見。
一個正二品大員的嫡長女,一個從四品小官家的嫡長女,憑什麼跟她掙?
是啊,憑什麼呢?
姚意濃的低泣在次間里遊走,沾了書架紫檀若有若無的氣味起伏著,沉重而悲傷。
琰華眉心微微動了動,終是站在原地,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冬日寒烈的吹地格外凝滯緩慢,拂動庭院里花樹搖曳,花影沉沉欲墜,天際緩緩飄過破碎的雲朵,將晴線遮的斑駁。
姚意濃美麗的面孔落在裡頭漸漸升起一股支離破碎的玉碎姿態。
她噙著淚,柔婉、依賴且信任地望著他,「那邊已經下手了,若是不能落罪,我們心驚膽戰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她是信重你的,你幫幫我,好不好?算我最後一次對你的請求,你去同她說說情,讓她把刺客交給我吧!」
琰華看著她,發現她和繁漪當真不是一類人。
她像是女蘿,柔弱而需要依附。
而繁漪,卻似秋風裡的溫柔而淺淡的桂子,是倔強而堅韌的,憑著秋陽薄淡的溫度,拼盡全力盛放。
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從來只靠自己。
他語調輕緩而平和,眉目如月色清泠內斂,「她要殺的是姚氏和姚柳氏,你何必牽扯在裡面。刺客就在我手裡,給不給,繁漪說了算。我不會勉強她。」
姚意濃驚呼道:「可那是我祖母、我姑母啊!」
再不好,祖母對她的疼愛卻不是假的。
琰華的神色間有淡淡的悲憫,卻無半分動搖:「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會尊重她所有的選擇和決定。那個人、也是她的姑母。」
從前的溫柔而遙望的神色已經遠去,姚意濃無法再從他的眉目里看到任何一點期盼的柔光,她知道他是理智的,沒想到連情意上也能做到如此決絕。
她美麗如水仙的面孔因為明確的感知道「失去」而微微扭曲,心底生了幾分氣惱,語調高高拋向了天際:「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了!她生母的地位,她父親的高官之位,還有她喜歡、喜歡的人!為什麼還要拿捏著與她不相干的刺客?」
琰華神色微微一沉,語調卻還保持著平穩的沉靜:「那是姚家欠她的,不是你們白給她的。刺客在她手裡,她就有權利做出任何處置。」
姚意濃震驚於他的淡然與斷然,喃喃了一聲,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說下去了:「她……」
冬芮瞪著眼站在琰華身後看著姚意濃,目光半寸不挪。
次間里靜靜的,恍若一嘆幽谷深潭,細碎的光落在這樣的水面里,晃起千點粼光,若浮華夢一場。
琰華或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眉心已經緊擰成川,他不喜歡任何人對她有一點不好的議論!
但他還是保持著寧和而冷靜語調:「是我要娶她,她從不曾答應,是我迫了她,希望她成全我心底的一點愧疚。姚姑娘,請你明白,你我從不曾有過任何許諾,我不曾欠你什麼,她更不曾。沒有人可以拿任何事去威脅她。我絕不允許!」
他的斷然,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讓背後的冬芮臉色稍霽。
姚意濃重重咬了咬唇,細白的貝齒在嫣紅的唇瓣上拖拽出冷白之色,又緩緩凝聚,悲然而柔情的凝望著他的眼:「琰華,你真的是喜歡我的么?可為什麼在你的眼底、心裡,她總是重要過任何人?」
琰華沒有躲避她的眼神,定道:「你是否會為了任何人放棄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親情、愛情、友情,每個人的重點不一樣。」
彷彿是不肯被他拂去那一點朦朧空間里存在過的一點真實的溫情,姚意濃激動道:「我與她,那如何能一樣!」
床邊的花架上擺著一隻青瓷細頸瓶,花季末的最後一束桂花斜斜的豎在裡面,稱著盈盈簇簇的翠翠碧葉,花朵愈發嬌軟溫柔,卻又不失它傲然的一面。
琰華目色微軟:「從她還只是小姑娘的時候,從我們還未相熟的時候,在她自己尚且舉步維艱的時候,她便給我照拂,沒有她便沒有今日之我,她為我所作的、付出的,除了母親,沒人比得上。能給她的,她想要的,我都會給她。」
靜默的須臾里,在窗欞間吹進的風裡,小小的桂子靜靜流溢而下,蜿蜒成一片明媚風姿,「你說的是,所以,從我下定決心娶她之時起,我只會愛她,只能愛她。愛而不得的痛苦她看的太深,我們也都深受其苦,我萬不會負她半分。」
暖陽的微金在窗欞指尖來去無阻,塵埃染了金色,輕輕的揚起又沉墜,無聲的覆上心尖,與血液密密交織,漸漸蒼白了面色。
姚意濃痛苦一縮,哀傷在語調間綿綿婉轉:「你當真能如下決心那樣輕易的忘記我么?」
冬芮面色一沉,氣得口不擇言:「你閉嘴!在我們姑娘的院子里,問我們姑娘的未婚夫能不能忘記你?你是無知,還是淫賤!還知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的!什麼高門貴女,簡直叫人噁心!走,請你馬上離開!不要逼我趕你出去!」
「離開!」
容媽媽正進來,聞言微微皺眉的低叱了一聲,卻也擺出了明確姿態,指了門口道:「姚姑娘,我們大姑娘累了,需要清靜。您請回。」
姚意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其實一直被外人聽在耳中。
她的父親和祖父雖只是朝中普普通通的官員,可她的曾祖是內閣的閣老,是閣老啊!
何曾被一個低賤的奴婢這樣羞辱?
可心口想是被人吹進了一股滾燙的氣,漲地痛極了,顫抖著唇,幾乎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字眼來。
面色青白交錯著羞惱與難堪,再不敢看琰華的神色,幾乎是跌跌撞撞的離開了桐疏閣。
容媽媽狠狠剜了冬芮一眼:「來者是客,人家說出什麼話來都是人家的教養,你是姑娘的貼身奴婢,怎好口出不敬給姑娘招惹是非!」
冬芮抿著唇,倔強著不肯認錯,心中依然氣的不行:「是她過分!受了姑娘救命之恩,恩將仇報,不配得到我的尊重!有本事她扯著嗓子出去喊,我就不信旁人還能說她一句做的好呢!」
容媽媽擰眉:「住口!看看你還哪裡像個做奴婢的樣子!」看了琰華一眼,默了半晌,輕嘆一聲:「下不為例,否則規矩伺候!」
冬芮咧嘴一笑:「唉!」
今天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