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布堆裏的人
王宮另一邊,浮生沉歲宮。
蘇清然離開鍾如是後,就走回了浮生沉歲宮。
“雪兒。”他走進來,鄢語雪正在認真批奏折,忽然聽到他的聲音,猛然站起來。
“清然,你去了閬苑這麽多天,終於回來了。快休息一下。”羽帝也飛過來,道,“小乖,小小乖是不是好多啦?”蘇清然點了點頭,“已經沒有危險了,隻要靜養,估計三個月應該就可以恢複正常了。隻是,她的內功恐怕再難練回。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確保她不會落下寒疾。”
羽帝仔細繞著蘇清然飛了一圈,道,“已經確定了,你始終沒睡覺。快去休息吧。要做事情,等明早再辦。”蘇清然罕見地沒有拒絕,而是直接走進臥房,合衣倒頭便睡了。羽帝幫他蓋了被子,飛回來對鄢語雪說,“陛下,王後陛下這幾日,雖然表麵不顯,但是消耗也是很大。你看他從西海回來忙到現在,連澡都不洗就去睡了。”鄢語雪聽到這話,道,“是否要傳禦醫來看?”羽帝道,“禦醫來看看自然是極好的。”
鄢語雪便傳了三個禦醫來看蘇清然,蘇清然睡得極死,三個禦醫連番看診也沒吵醒他。鄢語雪在一旁看著,有些心疼。“怎麽樣?”禦醫道,“王後陛下是勞累過度……奇怪的是,王後陛下也失血過多,不知道為什麽。”羽帝在一旁聽了,道,“失血過多正常,王後陛下還有別的病症沒有?”禦醫一愣,道,“除了這兩點外,便沒有了。”鄢語雪道,“那便麻煩幾位開些藥膳,給王後補一補。”禦醫紛紛點頭,研究片刻,看出了方子並拿去禦膳房了。
等禦醫走了,鄢語雪問道,“為何清然會失血過多?”羽帝道,“他的血是治傷良藥,他幾日給公主治傷,恐怕用的都是他的血。”鄢語雪聽了這話,心疼不已,走到床邊,輕撫他的臉龐。羽帝見狀,不好再留,便飛出去了。“你總是這樣讓人心疼。”鄢語雪道,“好在纈兒的事過去了。你不願我追究玉兒,我便也不追究了吧,那孩子,一個人在北疆,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鄢語雪抬起頭,望著窗外的春花,靜靜地想著,北疆那邊那個孩子的景況。
雖然很生氣,雖然說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畢竟養了那麽久,任鄢語雪再冷血,也不願真的將可如玉捉回來殺死——所以,那些搜查,有一半是放了水的。
可如玉也漸漸知道了這一點。她如今躲在一個村子裏,裝成一個尼姑。當她看見官兵來搜人時,也試著躲起來,也曾經被帶到官兵麵前過。但當她看見那所謂“可如玉”的畫像時,她心裏就明白了八分——且不說那臉部輪廓模糊得讓人難以分辨,就算勉強去認,那畫像上細線一般的小眼睛,也不是可如玉自己能長出來的。
這樣的畫像也能過娘和爹爹的眼,看來他們不是真心要搜查我回去。可如玉想到這裏,忽然不再那麽傷心了。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再也回不到鄢語雪和蘇清然的身邊,但是隱約知道他們對自己還是有所掛懷,有所包容,還是讓她很安慰的。
隻是,這北疆嚴寒,她的一身鎧甲早已丟掉,身上隻有幾個首飾,除了一個她最喜歡的簪子外,已經大部分變賣了換成棉衣棉褲棉鞋,也剩不下餘錢來買食物了——月星水袍雖然能幫助她滿足願望,卻變不出銀子來。可如玉一路顛沛流離,有時要躲避動物,奔跑出了汗,又被冷風一吹,很快就得了風寒。
於是,她在這個村子裏要飯要了兩天,就再沒勁要飯了,而是躲在一個屋簷下,瑟瑟發抖,燒了起來。
北疆的春天,雪少風沙多。大風吹過,天氣就愈發地幹。可如玉在路邊拿被子圍著身子,嘴唇幹裂,奄奄一息——她之前藏身的屋簷的主人嫌棄她生病傳染,送了可如玉一床被子和幾個饅頭,將她攆走了。
可如玉看著路邊的塵土,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成了灰黃的一片。饅頭已經啃光,兩天沒有喝水,發燒燒得厲害,現在她的頭已經暈得看不清東西了。
如果就這樣死掉了,是不是算是報應呢?可如玉迷迷茫茫間,默默地想著。月星水袍在她耳邊喚,“堅持住,堅持住,今天夜裏會有和尚軍隊經過此地,和尚心善,如果你能進到他們的軍隊裏,應該會得到救治的。就在今夜,忍住,不能睡,不能睡啊!”
可如玉聽了月星水袍的話,覺得有些好笑,“怎麽還會有和尚軍隊這種奇怪的軍隊……”想到這裏,她的眼皮再也抬不起來,重重落下——她昏迷在了路邊。
夜幕降臨,北疆的星星,閃現在了天空上,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可是,夜幕下有一處更加流光溢彩的地方,那是一個人的眼睛。
那個人十色流轉的目光,任誰看了也要沉醉,而天地間很少有人,能值得這人停住他那狂傲驚豔的目光。
此刻,那個人的目光,正盯著路邊一個灰藍色的布堆。
“你們說那個布堆裏有個人?”什色穿著一身多寶赤黑色鎧甲,騎在白馬上,盯著那布堆,問上前探查的和尚。那和尚回頭,對什色道,“回少主,這布堆裏的確是個人,好像是個和尚乞丐,還發了燒。”
“哦?是個和尚乞丐?”什色聽了回報,有些驚訝,吩咐道,“若是和尚乞丐,我們大光明教經過,豈有不救之理?將他抬上前來。”士兵們聽從指示,將那布堆裏的人,連同布堆一起搬到什色的馬前,把那人的臉露出來。
什色盯著那人看了一眼,隻覺有點麵熟,卻也沒有多想,釋出聖光,將那人痛苦的表情去了,對士兵道,“看看他還發不發燒,給他一些水,領他到隊伍後麵去,如果能走,就跟著走,如果走不了,就把他放到裝過糧草的空車上。”士兵得令,“阿彌陀佛”地抬著那布堆離開了。
什色不再多看那布堆一眼,也沒有再多想那布堆裏人的模樣,目光回到了麵前的道路,繼續向前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