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天垂四角，戰事起
第一級台階兩旁的少年和尚此刻走來，為他脫下壞青色僧袍，換上一身幹淨的赤黑色僧袍。這一切做好後，什色向上走了一步。
什色站在第二級台階上後，又有少年和尚走來，為什色用清水洗去臉上的泥汙，並用幹淨的布巾擦幹。同樣，等這一切做好後，什色又向上走了一步。
第三級台階上，有少年和尚來給什色除去頭上新長出來的碎發，並用泡著鮮花的清水洗了一遍。
什色又向上走了一步。
……
最後，等什色站在最高一級台階上時，他已經從一個泥乎乎的和尚，變成了一個整潔嚴肅的僧人了。
就在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什色泰然地伸出手，探到了門中那猶在發亮的雲霞背後，然後，整個人便消失在了門口。
“咚——”什色消失在門裏的一刹那，門後有鍾聲重重響起。
鍾聲仿佛喚醒眾人的咒語，所有人，都在瞬間放鬆了下來。
“少主回來了，教主終於要出關了。我們終於可以放心迎戰了。”
彩霞門後，是大光明教的正殿。整個正殿由青石砌成，石塊看起來寒酸廉價，可每塊石頭上卻縈繞著一層神秘的光澤，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每顆石塊上，都鍍著一層晶瑩透明的琉璃。
正殿之上，空懸的主位左下方一處橫陳的石椅上，一位一身木蘭色僧袍的和尚，正緩緩站起身來，向階下走去。
與此同時，什色昂首闊步，徑直邁向了正殿的中央。
“光明左使大人，好久不見，什色回來了。”什色遙遙向木蘭色僧袍那和尚輕施一禮，那光明左使就惶然跑下台階，還了一個大禮。“參見少主，少主您可總算回來了。教主遲遲不出關，我們日思夜想，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什色垂目，看著麵前那躬身的人。光明左使大人的身材一向很好，就算是穿著木蘭色僧袍，就算年紀已經六十有餘，依然可以看到那虯結的肌肉和精壯的背脊；左使大人那潤紅的臉頰，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焦急了很多天的樣子；左使大人那長長的壽眉顫抖得厲害，看起來似乎激動得很。
什色淡淡笑道，“實在抱歉，之前決定回來並沒有提前告知左使大人，情況突然，令左使大人受驚了。”
光明左使道，“哪裏哪裏，我大光明教每天都等著少主歸來，何來倉促驚嚇之說。”
什色看著光明左使的後腦勺，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神秘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本少主便去找教主出關。”光明左使聞聲起身，伸手做出了“請”的姿勢。“少主，這邊請。”
什色也不客氣，從光明左使身邊走了過去，徑直走向大殿背後一條隱蔽的通道。
通道後，是一個彩色的門。什色看了一眼光明左使，“左使大人在這裏等候便好，教主出關情況關鍵，務必做好護法，不能讓任何人在此打擾。”
光明左使俯身應道，“謹遵少主指令。少主請放心。”
什色點點頭，一閃身進了那個彩色的門。
就在什色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光明左使抬起了頭，露出了他那長滿了彩色皺紋的臉。
那些彩色皺紋，逐漸堆積成了一個，虛偽冷酷的笑容。
什色走進那彩門的一刹那，忽然眉頭一皺，然後立即捂緊了鼻子，可身體卻止不住地發軟。空氣中漂浮著一種奇怪的氣味。“不好。”他心道不好，臉上卻是一派意料之中的模樣，立即閉氣，掏出懷裏的龍帝。
龍帝看著什色的眼睛，轉了轉眼珠，立即變成了一個彩衣老者，一把拉起什色，從原來那彩門飛了出去——臨走，還不忘把閉關室深處那個修行的“教主”身影擊滅。
光明左使正在門口計算著時間，臉上的笑容逐漸濃鬱，“再有一刻鍾，他們兩個就不行了。”正在他暗自呢喃時，彩門裏忽然躍出兩個身影。
“左使，你做了什麽？”化作彩衣教主的龍帝飛身出來，手裏扶著什色，冷冷瞪著光明左使道。
光明左使被二人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在原來的計劃中，教主結束修煉至少要讓內氣在體內循環十八周天，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什色抬頭道，“左使大人可知道這是什麽毒？”說著，他舉起手，袖口中頓時有一股無色之氣噴出，猛地噴到了光明左使的臉上。
“啊！！”光明左使捂住臉，那彩色皺紋瞬間化為黑色，他也倒地不起。
什色冷冷笑了笑，忽然猛地咳嗽起來，竟是咳出了黑血。
“孩子，孩子。”龍帝一手扶著什色，一掌狠狠擊在光明左使的胸口，直打得他在地上退滑了十餘米。正殿的守衛趕來，看見什色，光明左使和教主的模樣，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將光明左使掛上手銬腳鐐，拖了下去。
“光明左使謀害少主，今日起囚於無光死室，任其自生自滅。”龍帝罵了一聲，直到光明左使的身影消失，才重新看向什色。龍帝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立即運起聖光，籠罩在什色的頭頂，緩緩地將一股黑氣從他的頭頂吸引出來，然後震碎成煙。
什色的臉色漸漸複原，看著麵前的龍帝道，“師父，他果然心懷不軌。”
龍帝歎了一聲，又是一掌拍出，正殿的遠處傳來“啊，啊”幾聲，最後歸於靜寂。
“那幾個正殿的守衛也是他的人，正想把他給半路藏匿救走，既然如此，我便將他們殺死。”
什色皺了皺眉，“如此說來，竟是我殺了他。”龍帝道，“他還沒死。現在應該已經有我們的人把他帶下去了。你身上的毒，已經被我處理幹淨，接下來幾日，領兵打仗，就都是你的事了。”龍帝說著走到正殿的主位上，袍袖一掃，掃盡主位上隱藏的幾枚朝上的毒針，又一震，震散坐墊下方的毒粉，最後才坐了上去。
“大光明教總有人行事不光明正大，你未來做了教主，需得像我這樣謹慎才行。以後，被人用這等蠢手段謀害的事，不可再發生。”
龍帝坐在正位上，看著站在拐角處的什色，忽然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演技不錯吧。”
什色從拐角處走了出來，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道，“演完了真輕鬆。”
……
“雪兒，你來看。”洞閣裏，蘇清然舉著一冊卷宗，將上麵的一行字指給鄢語雪。
鄢語雪湊過來，念道，“幻雨鈴？這不是東海牧遊派的法器麽？依照這卷宗所說，東海牧遊派全派上下當年已經被西海碧冥派屠盡，幻雨鈴也不知下落，我們又能從何處去尋？”
蘇清然點了點頭。“雖然如此，但我覺得，我可能知道幻雨鈴的下落。”他語氣平淡，鄢語雪卻是大吃一驚。
“清然，你怎麽會知道？”鄢語雪雖然話聲不大，但語調已經表示出了她的驚喜。
蘇清然道，“我也不能確定，但是我可能遇見過，一個有可能擁有幻雨鈴的人。”
“是誰？”鄢語雪問。
蘇清然沉吟了片刻，道，“當年的國試考官，宋廉。”
鄢語雪道，“你可知道，宋廉如今是否在國都？”
蘇清然道，“具體下落，可能需要去查探一番。”
鄢語雪道，“我立即派人去查。”
蘇清然點了點頭，“秘密查探即可，切勿打草驚蛇。”
過了一段時間，探子回報說，宋廉在國試結束之後，便辭職離開了。究竟去了哪裏，也無人知道——誰會費心去關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國試考官的去留呢？
蘇清然聽到了這個回複，沉吟片刻道，“他離開的那天，是否有其他人也離開了？”他雖然沒有明問，但是心裏隱約有了答案。
鄢語雪仔細想了想，又派人去查看所有當日離開的重要人員的名單。
過了片刻，名單呈上來，蘇清然一眼就看見了名單上的一個人——左明。
左明，左明。宋廉為什麽和左明是同一天離開的呢？這是巧合？還是計劃？
蘇清然問回報的大監。“宋廉當初辭職，可是有什麽理由？”大監道，“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理由，他隻是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加上久居國都有些思鄉，就想要辭職離開國都了。”
蘇清然聽了這話，揮揮手示意探子退下，等洞閣中再沒有人之後，對鄢語雪說，“如果不出所料，幻雨鈴可能已經隨著宋廉到了西海。”
鄢語雪皺眉道，“西海？難道你是說，宋廉辭職，去了西海碧冥派？難道他去西海碧冥派是為了……”
蘇清然麵色稍有些沉重，“報仇。據我所知，宋廉和左明私交甚好，若說宋廉想隨左明一同回到西海碧冥派從而暗中出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鄢語雪道，“那便暗中查探，俟機出手。”
蘇清然道，“隻是這本為江湖事，朝堂插手，恐有不妥。若幻雨鈴是宋廉報仇必須用到的東西，我們也不能強行劫奪，若真如此，恐驚動西海碧冥派。”
鄢語雪冷冷道，“任他東海西海，若末界法度不存，他們也難以為繼。”
蘇清然點點頭，“那便派人徐徐探之，若有可能，也可暗中幫助宋廉。另一方麵，”他繼續說，“我也繼續從解意陣本身尋找創建意念漏洞的辦法。”
於是，同一天，西海城外，出現了樸素打扮的兩個俠客。
千裏之外，風央城裏，類似的談話也在進行著。
“隻要去到西海，找到幻雨鈴，便可以解開生界魂圖上的毛病，真正溝通生滅兩界，代替解意陣。”芮秉塵合上卷宗，對何風肯定地說。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得不碰一碰西海了。”何風眯著眼，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一枚旗釘，紮在了麵前地圖上西海的海岸。
於是，當西海的兩個俠客依舊在海岸邊行走時，他們的身後，一隊隱藏在暗處的精兵，已經悄然深入了海岸之東，那蒼涼危險奇幻的西海大陸。
至此，天垂之國，四方，戰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