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相信我
她不想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舍得相信她心中的那個模糊的猜想。
“不必了。”使者沙啞的聲音響起，他繼續向外走。
黛娜卻沒有答應。她忽然飛身追上去，一把扯下了使者的頭巾。
然後愣在了那裏。
一個奇醜無比的頭顱展現在她麵前！
各種顏色的斑塊，各種粗細的貓毛，齊齊長在一個人的頭上！
黛娜呆呆地走到他麵前，才發現，他的一切，都已經支離破碎。
就連瞳孔，都是由許多不同顏色的碎片組成。
使者稍微一愣，然後笑了。黛娜卻哭了。
就算他的臉碎成這許多瓣，如此熟悉的微笑，也必然是他！
“無所謂的。”使者笑道。黛娜抬眼，猛然發現了他的鼻尖，上麵有一點明亮的粉色。
這鼻尖，就是她的，如假包換。
那曾經長在她身上，她認為最醜的鼻尖。
她拉起他的手，卻發現，那手，竟也千瘡百孔，醜老不堪。
隻有那香味，還仍舊那樣醉人。
“對不起，蘇清然。”黛娜跪在了使者麵前。
她深深知道，他如此選擇，心裏會有多痛。可他選擇了，親身去承擔。
那使者扶起黛娜。“你認錯人了。”
他沒有多說，等黛娜站起，就跛著腳，消失在王宮的拐彎處，不見了。
黛娜望著使者消失的地方，一刹那懂得了，何為真善，何為真美。
“哥哥，我好心疼你，你一定要這樣麽？”
“非這樣不可。”裹在大衣鬥篷裏的蘇清然，平靜地說。隻是他的聲音，已不再是天籟。
黛娜不懂，為何蘇瀲默已經取消了對其他人的天罰，蘇清然臉上卻依然有這麽多破碎的貓臉。她不知道來龍去脈，更不知道蘇清然為何又會出現……
難道……她的目光，忽然飄向了遠方，那個貓奴國。
這一切的始末，要從五色蓮池上方那句長長的歎息說起。
當時的蘇清然，當然不會讓黛娜輕輕鬆鬆就擒住。從頭到尾的蘇清然，隻是一個分身，包括元界的那個蘇清然……
……
“陛，陛下，這十字架……”朝堂之上，那花苞被傳看了許久，一個大臣忽地踉蹌地將它呈上。蘇瀲默覺得奇怪。“怎麽了？”大臣哭喪著臉答道，“回陛下，這……這不對了。”蘇瀲默臉色微變，道，“怎麽不對？”大臣道，“這也不是……清然王爺了……”蘇瀲默一把奪過十字架，臉上不多的血色一下子全湧到了眼白。十字架上鎖著的，分明是蘇瀲默，一模一樣的蘇瀲默！
蘇瀲默以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待再看時，這“蘇瀲默”又變回了“蘇清然”。
“蘇清然”吐出一個紙條。蘇瀲默打開一看，氣得把那十字架狠命摔在了地上，花瓣頓時碎成了煙。
紙條上赫然寫著，“給弟弟的禮物。你我改日再見！”
“改日再見，改日再見！”蘇瀲默大吼，雲外殿所有人，在一刹那，全都跪了下去。
……
貓奴國這邊，祭天之前。
黛娜隨那擔轎一同走後，蘇清然便離開了五色蓮池，一飛直上屋簷。
他一眼就瞥見了屋頂上的那對連理樹。
“奇怪。”
他走上前，輕撫兩棵樹幹。“你們是誰？”他在心裏問。
沒有回答。
蘇清然掌下一發力，兩棵樹震了震，樹皮簌簌脫落，樹根劈啪收縮，兩隻貓臉，貓尾人現了身。
“你是……”韋紫燒看著蘇清然的臉，又驚又喜，不知說什麽好。
蘇清然接道，“外來人。”夜泠月聽了這話，向韋紫燒點了點頭。兩人一齊跪下，“希望您救救貓奴國。”
蘇清然歎了口氣，扶起兩人，“萬死不辭。”
韋紫燒和夜泠月為蘇清然指路。蘇清然帶兩人避過天狼國眾人，瞬間回到了貓奴國。
從貓奴國現身的一刹那，三人都沉默了。
貓奴國，已是墳塋之城。
看到這一切，蘇清然完全沒有感覺了。他沒有表情，沒有動作，沒有痛楚。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一切仿佛都無所謂了。他的身體裏，空空蕩蕩的。
為什麽不痛！為什麽不痛！蘇清然瘋狂捶打自己，直到傷口破裂，直到渾身淤青。
可他一點也不痛。真的，一點也不痛。
即便火烤，棘鞭，冰凍，烙印一齊向他身上襲來，他都不會再痛。
沒有天，沒有地，沒有黃沙，沒有空氣。他的眼神，沒有移動。
他的眼淚燒紅了他的臉，生蝕了他的心。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他這時的無助，和無數生離死別的人一樣，或者更甚。
貴為元界先神，也無法讓時間重來。
戴著命運的鐐銬舞蹈，是每個人生來就具備的能力。
隻是有些人跳得好，有些人，折斷了腿腳。
蘇清然覺得自己的腿在斷裂。它無法支撐，如此沉重的事實。
他跪了下去。他不能哭，不能哭。
要想辦法，想辦法！
他的腦海裏沒有大婚，沒有鄢語雪，隻有楊融，隻有眼前這座死城。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他的耳朵忽然動了動。他聽到有人在哭。哭聲是如此纖弱，如此淒涼，卻在這三人聽來，如此美麗。
蘇清然衝到了哭聲的來源旁。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沙土還沒有完全蓋上她的身體。那女孩被父母護住，隻是受了些輕傷，但是她滿臉是風幹的血跡，看起來很是可怖。
小女孩仿佛認識蘇清然，似乎是認識他，見到他便磕起了頭。
“救救大家，求求您，救救大家……”小女孩看著蘇清然流淚的臉。
“你也沒辦法把太陽拿下來嗎？你也沒辦法讓太陽破碎嗎？你也沒辦法用太陽救大家嗎？”小女孩絕望地問出這三個問題，用力地捶起了蘇清然流血的胸口。
蘇清然的眼睛重又恢複了光彩。“太陽？太陽的粉末可以救人嗎？”
小女孩擦了擦眼，認真地點了點頭。“明月媽媽告訴我們的。我親眼見到她用月亮的粉末，救了我們！”她說，“月亮能，太陽就一定能！太陽，有更神奇的力量！”
小女孩一把拉住蘇清然的衣袖，“你能嗎？能做到嗎？”
蘇清然展顏，“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