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讓我看看你的臉
若是清然王爺做了元界之主，我等也不必這樣精神分裂般的煎熬啊！
侍從覺得自己的苦日子再也沒有盡頭了，一顆心像沉進了海水裏，幹巴巴地又苦又鹹。
他又怎能不哭？！
忽然，蘇瀲默聽到了末界有人在情願。他側耳聽了一會兒，皺眉冷笑道，“黛娜那個老女人。她說要讓我救了楊融和貓臉人。”他又聽了聽，怒氣已經蔓延在了臉上。
“還要我把狼尾人的容顏換回來？條件真多！”
黛娜頭頂的天空上，此時傳來一陣笑聲。
“幫你做這做那？好！我就把他們的容顏換回來，你，就別換了。其他的，休想！”
黛娜聽了這話，心裏恨到不行，卻隻能忍氣吞聲。她不能眼見，大家因她一個人而遭殃。
話音剛落，天上忽然一陣強光，所有人都閉上了眼。
等強光消去，人們再睜開眼時，發現，除了黛娜，所有人的回複了原樣。
現在，隻有黛娜一個人是怪物了。
沒人去在意她，人們都沉浸在自己恢複的喜悅中。
現在，無論她曾經有多美，現在她都是最醜陋的貓臉人。
她捂住臉，跑回宮殿，哭了起來。她哭得那麽狠，仿佛要將心中的苦水全從眼睛裏流出來似的。她的眼睛又苦又疼。
她恍惚著走到五色蓮池，看見了自己水中的模樣。
一個，臉上有著漂亮的——不，醜陋的粉色的貓臉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處心積慮的事情，都沒有意義了。
無論是她弑了夫，奪了權，殺了韋紫燒，滅了貓奴國，一切於她，都沒有什麽意義了。
當她和百姓一樣時，她有值得誇耀的地方。
可當她和百姓相比，是個醜陋的怪物時，她贏了天下，卻還是輸了自己。
更何況，她不僅僅輸了自己，她還輸了他。
想到他將永世不得超生，她心中便一陣疼。
他天籟般的聲音，他絕美的容顏，他醉人的香氣，他善良的內心……這樣的人，怎麽能被命運如此捉弄！
“對不起。”黛娜的眼淚，在五色蓮池上漾出了點點漣漪。
她掏出那隻人偶，將它放在心口。“對不起，我沒做到。”
她的確做不到了。
月粉已用盡，那代表天罰的太陽，她從不敢觸碰。除了蘇瀲默之外，她想不到任何人能夠將貓奴國複活。
就好像他再也不能輪回一樣。
“陛下，門外有位使者求見。”似乎是為了讓她從這痛苦中醒轉，一名侍從跑進來喚道。
“不見。”黛娜心裏奇怪，卻根本沒有心思去見。
“他說他能恢複陛下您的容貌。”聽到這話，黛娜猛地抬起了頭，眼裏閃出了火花。
“快快請進！”
她到王座上坐下，侍衛們伸手列成一排。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門外飄進，渾身裹著七彩蓮花錦袍，戴著一頂大大的帽子，裹著一條厚厚的圍巾。圍巾擋住了他的臉，他渾身都藏在衣服下麵，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黛娜隻覺得這個人的姿態非常熟悉，又非常完美。
很像那個人。
可他一開口，沙啞的聲音，卻絕非天籟。
“陛下。我專程給您治心病來了。”
黛娜猛地望向那人，卻看不見他的眼睛。
他的一切，都隱藏在了帽子的陰影裏。
“請您讓眾人退下。”對方的語氣中是一種體諒和理解，卻又有一種高貴之氣。
黛娜連連點頭，揮手屏退眾人。
隻見那人舉步上前，直接走到了黛娜的寶座邊。
“大膽，你竟然走……”使者深鞠一躬。“請您移步至五色蓮池。”黛娜大驚。
五色蓮池！這是她寶座後的秘密，他一個別國使者不可能知道！
除非他是……可是，怎麽可能？！
黛娜苦笑一聲，卻沒有再遲疑，聽了使者的話，帶他走到了五色蓮池。
“請您，麵對湖水，采用一個您現在最習慣的姿勢。”黛娜站在那裏，卻又換成了坐的姿勢。她現在，很難站在那裏麵對這些。
“目前，您最後悔的事，有哪些？”使者遠遠站在她身後，“我希望你誠實。誠實的程度，決定你恢複多少。”
“我後悔派楊融去貓奴國，殺了全城人。我也後悔，和元界蘇瀲默做的交易。”
“你為何後悔？”
“交易，並沒有達到目的，卻損失了一個好人。而且，如果我沒做這番事，也不會對不起他的心意。”
使者笑了，“你後悔的核心，還是在那個人身上。”黛娜沉默。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場交易，你幾乎沒有任何損失？所有的，都是他人的犧牲，得來的，卻是你國民的歡樂。而你唯一的不平衡，是你沒有獲得容顏的回歸。你除了對那個人以外，對貓奴國的人，心中難道沒有一點愧疚？”
黛娜沉默。
“回答我。”那個使者仍是用那沙啞的聲音，平靜地說。
“我為什麽要回答你？”黛娜快要堅持不住，這一個個問題如連番轟炸，在她心頭炸開。
“你不想恢複容顏嗎？”那個聲音平靜無波，似乎隻是在覺得好奇。
黛娜手撫心口。那慘死的嬰孩，那萬箭穿心的可憐姑娘，那斷臂守護家園的明月天後，那成千上萬被埋葬的新塚……“推己，及人。隻有善良和平等，才能讓你變得美麗。”使者頓了頓，聲音突然有點奇怪。“他們和你，本來平等。你的善良並沒有泯滅，隻要你不讓它消失，它就永不會消失。”就在這時，似乎是應了使者的話，五色蓮池水麵上投射進一道金色陽光，反射進了她的心裏。她內心的陰暗，顧慮，憂鬱，險惡，似乎都在這光中融化，蒸發了。忽然，她感覺自己做的那些事，可恥到了極致，殘忍到，令人發指。
“善良，平等，還有寬容。”水麵忽然閃現出了蘇清然的臉。“你做得到嗎？”蘇清然笑了，笑容漾成了滿池曲線，逐漸化在水波裏。
“我做得到。”黛娜回頭對使者說，臉上露出了堅定的微笑。
“好。看看湖麵吧。”使者的語氣刹那輕柔。一道乳白色的光投射到她身上。她的毛褪去了，尾巴消失了，臉，變成了漂亮的小麥色。大而深陷的眼睛裏，閃現著無比明亮的光彩。
她，真的變回來了！
“記得履行你的承諾，告辭。”使者轉身，即將離去。
“等一下。”黛娜喊住了使者。“請讓我看看恩公的臉。”她已淚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