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殿門外的兒歌
“此等大事,還望陛下三思啊。王後陛下才德無雙,文武百官實所共鑒,如今被奸人煽動陷害至此,百官依然沉默,並不附和,實乃大家心之所向啊!逆天,何為逆天?王後陛下,本就是最高的信仰……”話音未落,芮秉塵手中的拂塵動了動。蘇清然身形先動,屏障早已護住了霍乙昌,將那三花毒氣,七枚毒針盡破一地。文武百官當即嘩然,他們深知霍乙昌為人,又心知蘇清然絕非禍國殃民的所謂妖後。就連原本被穆紮裏拉國和芮秉塵收買的人,心裏也不止一次有過動搖。蘇清然今日探監之舉已經傳遍朝野,他們清楚地知道,蘇清然簡單的舉動中,蘊含了多少愛國愛民的仁義之心,若他不在,恐怕天垂之國才真的將要邁上亡國之路,自己縱然賣國求得一時榮耀,也躲不過千古罵名。
更何況芮秉塵現在竟出了陰招害人,陰損之心昭然若揭,他們怎麽還敢與他為伍?
蘇清然環視左右,忽然發現,落妙不知何時,早就不見了。
“她是去做什麽了?”他竟不知道落妙的打算。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聲音。
“有蘇後,絕美顏,其心悅,吾之歡。愛民眾,護清官,心慈軟,講真言。以靈血,飼魔蠶,超度化,散為煙。元太子,保家園,吾輩福也,蘇清然。”
國都裏孩童的歌謠,永遠是最真誠的民聲,也是最動人的鐵證。
而這時,這鐵證,竟似預知殿中一切似的,飄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殿門打開,落妙領著數十個孩童,慢慢走進來。她臉上掛著微笑,可眼眶,卻含著淚水。她望著王位上那個蒼白的身影,眼裏是說不出的心疼。
蘇清然看著落妙淩亂的頭發,心下早已了然。如此奔波尋得這些孩子,還一路衝破王城關卡走進來,就算她是紫衣女官,這一切做得,也實在不容易。
他默默地望著她,眼中漸漸盈滿了淚水。
落妙為了他做到這般,他該怎麽辦?來自身體深處潮水般的疲倦席卷上來,他勉力睜開眼睛,讓眼前的景色變得清晰。左手的傷口已經被凍住,愈合進一步減慢,整個左手,逐漸開始麻了。來自血液的寒冷,讓他的反應,都變得遲鈍。
落妙走到殿中,一打眼就知道了殿內的情況,二話不說,跪下,帶著所有的孩子,磕了個頭。“陛下,恕臣無禮。這是臣兩個時辰之前從宮外找來的孩子。他們自願跟臣進來,臣以為,有他們的心聲,王後陛下究竟何人,一目了然。”
芮秉塵見狀,有點慌,他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落妙,取了這許多孩子做殺手鐧。
他偷偷地看向蘇清然,後者坐在椅子上,用手遮著額頭,看不清神情。
芮秉塵暗想,蘇清然中了封印以一己之力維持如此之久已經是傷體勞骨,剛剛出手救人更是透支心力。“他竟不怕自己死在末界!”芮秉塵驚歎同時,心中有了一絲愧疚。他不禁望向了蘇清然。蘇清然雖然臉上慘白,全身的氣度卻仍在,就那麽皎皎地如孤天星辰,有著舍我誰王的氣勢。
當初的太子,現在的蘇後都是如此的善良。可是我卻,淪成了傀儡……
芮秉塵自己都不相信剛才的那些話,不禁住了口。他慌得很。如果背叛了元尊,他自己也不會好過。
可是元界的直覺紛紛明明告訴自己,原來的靠山,和眼前這個虛弱的,不堪一擊的人相比,仍是地下天上之別。
我怎麽又一次動搖了?仿佛蘇清然隻要存在,就有那樣一種吸引力,讓一切都要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崇拜他,然後臣服於他。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命中注定的七界之王,還有誰是呢?
蘇清然雖然用手擋著眼睛,卻看懂了芮秉塵的心裏在想什麽。
可是此時,誰都料想不到的人,說出了一番令人驚訝的話。
“霍乙昌,你好大膽啊。”鄢語雪道。
“你的信仰,究竟是我,還是蘇清然!”黃昏在此時驟縮,大殿的陰影,似乎隨鄢語雪臉上的陰雲一起,陡然變密。
霍乙昌跪在地上。“陛下,恕老臣直言,老臣身在末界,永遠把陛下當作末界最高的王。可王後陛下,卻真的是老臣心中的信仰。老臣信仰善良,信仰公正,信仰無私,信仰忠誠,這便是王後陛下啊。”鄢語雪拂袖不語。她不能否定霍乙昌的話,卻也不願聽到這等妄言。
蘇清然忽然感覺到暮色中,有雙眼睛一直望著自己。他感受到了這目光,抬起了頭,看見了閃爍在燈下的那位甲士的臉。
那個人的臉提醒了蘇清然,事情總要有人承擔。而今日,除了他,誰都承擔不起。
他已經殺了金秋。他千算萬算沒有想到,警告他殺使節的人,竟然就是使節之一。
如今就算他說一切是金秋操辦的,天下又有誰會信?
更何況,金秋隻是做刀的人。真正揮刀的,還是他自己的愚蠢。
蘇清然從那甲士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判斷。
隻一步便判斷他是否足以作為他的信仰的判斷。
他向那甲士笑了笑,重又望向芮秉塵。
“秉塵叔,我現在尊重你,不僅因為你之前是看著我長大的叔臣,更因為,你心裏,還是有一把秤的。”芮秉塵聽出了蘇清然的話外之音,猛地抬起頭。
“希望你聽從自己的心,我,會盡力保你無恙的。”蘇清然彎了彎那平靜,又染著令人心碎的痛苦的眼睛,向芮秉塵眨了眨,做出了一個,真誠的,肯定的,期待的笑。
芮秉塵的心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痛。
當初在元界刑台前,自己還是冒著遭貶之險,力保太子無罪的那個最堅定的人。可如今,怎地自己當年卻聯手元尊,成了那最可恥的混蛋!
芮秉塵忽然有些同情起蘇清然。不隻是同情他,還有同情元界。
若自己都動搖了,那太子他真的,就孤立無援了。難道這真的,是自己想看到的嗎?
他真的想看到一個冰冷的,病態的元界嗎?自己難道不想再看到那一切美好重現嗎?
自從太子走後,元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鳥兒;元界的動物,就再也沒了原來的精神;就連元界的蟲子,都變得犀利危險而無情了,它們咬仙子,咬仙童,甚至還拚了命地咬高階神仙。就連草木,也因變化的鳥蟲而萎蔫了。元界的一草一木,一蟲一鳥仍知是非,難道自己這個高階神仙,還要那樣一直糊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