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雪倫劍主
水煙裏，竹庖正在演示。
“還差最後一樣……”竹庖手中端著一個雕好的南瓜頭，龍絲已經灌進了南瓜裏。他將南瓜向水中一傾。
“撲通，撲通。”
為什麽是兩聲！蘇清然猛地從座上站起。他如今可以看見水煙中的情況了。眼前的景象讓他的手腳瞬間冰涼。
他又輸了！
火熄了，煙散了，那龍絲瓤南瓜中，嵌著竹庖的人頭。
異香染上了血腥味，更加誘人，引得人想立即跑去那鍋邊大快朵頤。
可沒人敢去，也沒人敢喝彩了。
“這是妖魔，妖魔啊！”驚恐的使者紛紛討論起來。
鄢語雪派人將竹庖的屍身快速帶走，散著奇香的大鍋也被撤了下去。這大鍋的確非凡，如此恐怖的景象展現在眾人麵前，眾人竟生生因為那奇香，將嘔吐給忍了回去。
使節們不想再去，卻礙於使命，依然硬著頭皮上了。
“二位陛下，斯邁勒國使節毛勒修斯進獻聖物香母。”一個蓄著濃髯的金衣男子走到大殿中間，行禮，擎出一個寶盒。“此盒中的香母，一千年才得以孵化，其所釀之歸去來香膏，可以化死生，祛急症。由於香母孵化極難，需用午夜新露，曇花花蜜喂養，保養要求極為嚴苛，但天垂之國物產豐富，想必並非難事。因此，吾國將此香母獻上，隻願二位陛下身體康健，與天同壽！”鄢語雪聽到化死生，打起了精神。
“那剛才的兩位使節……”她想說的當然不僅僅是那兩位，還有之前的四位。
毛勒修斯道，“恕在下冒犯，這香母尚待三日才能化成真形，如今，隻是一個繭蛹而已。”鄢語雪自知無望，又問，“那產香呢？”
毛勒修斯誠懇道，“還得待天時，地利，人和均有，才能產香，產香量亦極少，若一次產香過多，香母必死。”
鄢語雪略有些不高興了，這香母如此說來，並沒有什麽用，但她沒有表現在臉上。毛勒修斯把那滿是卷毛的長臉向前探了探，“我來為陛下打開這香盒先展示一下吧。”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機簧。
“不要！”蘇清然猛地從座上站起。眾人驚訝地看著蘇清然，待再回頭，竟發現毛勒修斯已仰麵倒下，他的臉上方，是一團黑紫之氣。
“啊！”眾人皆驚恐大叫。
蘇清然不顧毒氣衝了下去，可那毛勒修斯卻已經七竅流血，雙眼爆裂。那盒子裏裝的，是一隻彩星毒蟲。
蘇清然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真的要輸了。
劍器之國使者燧增站起來了。他是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衣服，看起來就像一把劍。他向蘇清然和鄢語雪深施一禮。“在下劍國使者燧增，帶來我國至寶，開天之劍，特送給王後陛下。久聞王後陛下才智、武功、氣度遠勝常人，今日一見，更為欽佩。劍器之國自古以俠道為重，少拘於禮節，今日帶劍上殿，還望大王陛下諒解。”
此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妖後蘇清然，將用劍殺死燧增！”
那聲音出自歌舞文學之國的預言鳥。
那聲音尖細而清晰，傳入所有人的耳朵。全場人大驚失色，歌舞文學之國的使者啁啾更是嚇得結結巴巴，“陛，陛下……”鄢語雪裝作沒聽到，所有人見狀，也都裝作沒聽到。
蘇清然正色從燧增手中接過劍。那劍通體烏黑，有如黑炭，卻輕盈異常，全然不似鐵石鑄成。“此劍名雪倫。是炭質金剛石鑄造，曆經燧家九世九代打磨而成。今日將其交於陛下，隻因此劍再無人配使。一劍若出，天地無光，雪走劍鋒，血先雪封，此劍認主，開刃之後，沾第一滴血時，執其於手中者，便為其主，忠心不二。”
蘇清然默默望著這劍，道，“多謝。”他優雅一笑，單手握劍。那劍似有靈性，蘇清然目光一凜，從劍柄到劍鋒，端詳了一遍。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淩厲。
燧增看著蘇清然的執劍神態，眼中忽然滿是堅毅與決絕。
“王後陛下！請用我的血來給雪倫認主！燧家九代單傳隻為此劍，希望您成全我！我若能以此身殉劍，定當含笑九泉！我知道您不是妖後，您是天神，我也知道這其中有奸人作怪，但我是自願的，在場各位清清楚楚，您不必猶豫，來吧！”蘇清然輕輕一笑，那眸子裏是無盡的意味。
“你還是不懂。”
他利落揮劍。
一劍起，滿天燭光，日光盡皆消失，隻有劍聲呼嘯。空中有冰涼的雪片卷起，粘附到眾人的臉上。
那冰涼，竟不似死神的指骨，卻如初春的東風。
燧增緊閉著雙眼，他聽不到一點聲音，感覺不到一絲痛楚。
隻有雪片紛紛，血聲滴答。他感覺到，雪在熱血中融化。
他發現，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他狐疑地睜開了眼。
麵前的蘇清然，微笑地看著他。
“你說劍認主人。”蘇清然左手背在身後，輕輕地說。“可是你還是不懂這句話。或者，你不懂我。”
日光重又明亮，蠟燭重被侍者燃起，蘇清然的左手，在融化的血紅泡沫中，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知道這劍有多鋒利了。”他輕輕甩了甩背在身後不知為何有些發麻的左手。
“我的劍，不是隨意殺人的劍，而是博愛眾生的劍。劍已見血，我是它的主人了。”
燧增看到了蘇清然身後被甩出來的血跡，目光移到了他仍在微笑的眼上。他的眼睛睜得極大，他知道蘇清然是個好人，可沒想到他竟能做到這番。
雪倫劍極其鋒利，見血便可冰凍蝕骨，這也是為什麽燧增做出了喪命的準備。
可如今蘇清然竟用它劃了自己的手！
燧增默默想著蘇清然方才的話——我知道這劍有多鋒利了。
忽然，愧疚，感動，敬佩，崇拜的感情，一齊從這個消瘦的男人的眼眶中流出來了。
“王後陛下！”他跪拜了下去。“無論刀山火海，燧增必為陛下，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