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晨亂
“諸位，辛苦了。”蘇清然正了正發冠，恢複了嚴肅模樣。鄢語雪輕叱那些愣怔的諸人。“都在看什麽？”眾人如夢初醒，隻道送飯遲了，紛紛加快腳步，不料隊伍大亂，其中幾人跌倒在地，後麵的你絆我，我踩你，摔了大半，禦膳也灑了一地，最後還沒翻的，隻有最後幾人手中的粥飯而已。
鄢語雪將要發火，卻被蘇清然攔住。“陛下，他們是無心之過，還請陛下不要責罰。”鄢語雪沒好氣地瞪了蘇清然一眼。“剛才王後的形象真是風華絕代，韻味非凡。”她走到眾侍從麵前。“如實回答，方才為何出次騷動？”為首那位掌事心知不好，又不敢說謊，猶猶豫豫顫抖著聲音道，“小的，小的昨夜凍到了腿，今日冬至，腳一軟，沒想到竟倒了。”
鄢語雪似笑非笑道，“哦？那便去把腿砍了。”
蘇清然在旁一聽大驚。鄢語雪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怎地今日發了這麽大的火？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當初她隻是因為一位侍女偷看了他一眼，就將那侍女貶走了。如果想到那件事，那麽這件事，便說得通了。
那掌事見周圍的侍衛走來抓自己，嚇得大叫道，“陛下，陛下，小的，小的驚豔於王後陛下的美貌，頓時不能移步，醒轉過來內心焦急，隻顧得加快步伐，是以相互碰撞絆倒。請陛下恕罪！”說著跪下連連磕頭。鄢語雪怒火不減反增，道，“你們可知這是對朕和王後大不敬？”眾侍者聞言紛紛跪下叩頭。蘇清然不忍，鄢語雪攔住他，“今日暫且饒過你們，此後，沒有朕的命令，不得直視王後，若再犯，便以忤逆罪論處！”
“謝陛下，王後陛下隆恩！”眾人哪裏敢抬頭，各自分工收拾了地上的殘羹菜肴。這邊，鄢語雪已拉著蘇清然到了桌前用膳。蘇清然吃了幾口，待眾人收拾好了離開，對鄢語雪道：“雪兒，你何必這般較勁，這詔令一下，我和瘟疫有何不同？”
鄢語雪放下碗筷，一臉認真，“清然，你是我的王後，你的美，不屬於他們。他們何德何能，能見你一麵？更何況，你的樣貌早已超出尋常可論，男女老少無不為你傾倒，這美若不加約束，既可亂人心，又可亂倫理，更可亂法度。我身為你的妻子，不願別人覬覦你的容顏；身為天垂國主，更不能讓天下因你的美貌而生亂。所以，我怎能讓他們再輕易看你？”蘇清然也放下碗箸，“雪兒，你的為君之道，不可因我而亂。你不該這樣限製他們的自由。”
鄢語雪麵上忽然浮起一層猙獰的怒氣。“我不該限製他們的自由？那你要我為了人心，倫理，法度，限製你的自由嗎？”蘇清然頓時說不出來話。鄢語雪繼續道，“你讓我給他們自由的權利，你以為這是對他們好？你很喜歡被人像看畫，看景，看寶一樣賞玩嗎？你是末界之後，不是這些人的後花園，你的自尊呢？我的自尊呢？”鄢語雪說完話，頓覺失言。蘇清然的臉突然肅穆下來，站起身來。“我在你眼裏，難道如此輕浮？”
鄢語雪臉色唰地白了。“不，清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一時生氣……”蘇清然不言語，轉身邁步就走。鄢語雪見狀，本想追上去，忽地想到了什麽，坐在原處不動了。
“堂堂元界太子，難道就這點心胸？隻許你負我，竟連我專情一點都不許麽？”那語氣中是隱藏不住的哀傷與委屈，蘇清然聽到了那句“負我”，心裏一動，停下了腳步。
“雪兒。”他沒有轉身。
他真的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可是，他若走了，便一輩子洗不清那“負我”的話。
就在這一瞬間，他想通了。
他可以護她母女幸福平安，助她國家百世繁榮，讓她國主的榮耀不滅閃耀……但這些，就是全部了。
大婚之後，他便去找融兒。
“清然……”身後的鄢語雪根本沒感受到蘇清然這些思想變化，輕輕喚了一句，似乎想將蘇清然喊回來。
蘇清然收拾心情，轉過身來，“雪兒。”他看見了她眼中的興奮躍動，卻不為所動，平靜問道，“你吃完了嗎？”
鄢語雪沒料到蘇清然竟如此平靜，愣了愣，推開碗盞，點了點頭。
蘇清然走過來，拉住她的手。“雪兒，帶我去天牢。”
聽到這話，鄢語雪方才那小女子的情緒宛如被一盆冷水當頭衝下，一掃而空。她疑惑道，“你又沒罪，為何帶你去？”
蘇清然笑著解釋道，“去見見昨夜那些犯人，給他們一個發落。”
鄢語雪仔細地看了看蘇清然，她知道他不喜爭吵，可他方才對她所說的話無動於衷，卻又是怎麽回事？可是她知道蘇清然說的是正事，也就沒有多想，便應了。
昨夜那七個人連同假的蘇清然，分別被收押在王城天牢七間不同的牢房。牢房有門，有窗，有火把照明和過道的通風。窗門和牢門密密釘著鐵條，就算是大力士，也是打不開的。進入天牢的路上布滿了機關，但因為是國主與王後進來視察，所有的機關都被卸掉了。
蘇清然和鄢語雪站在天牢外，牢門口一位身著朱色鬣皮短衣，褐色錦麵棉褲，踏著長筒棉靴，頂著灰色皮帽，腰間係一個寬大皮帶，拴著雙拳大小的一大串鑰匙的牢獄長，正跪在地上迎接。
“微臣郝方參見陛下，王後陛下。”鄢語雪示意他平身，道，“昨夜新到的七個囚徒，如今情況如何？”
郝方道，“一切正常。”
蘇清然道，“帶我去見楊開。”
第十八號牢房裏，鐵鏈聲響，楊開衝到牢門口跪下。“陛下，王後陛下，罪臣該死，罪臣該死啊。”蘇清然俯身溫柔道，“抬起頭來。”楊開一抬頭，正對上蘇清然安慰式的笑容。
見到蘇清然的那雙眼的瞬間，楊開的心忽然似被一杯暖水罩下，倏然化了，變得柔軟而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