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真相
祝仰止說完這番話,握住蘇清然的手指道,“記住了,我若死了,你要活下去。你是姬無憂也罷,陳尋風也好,都要活下去。”
“你記住,我真正的名字,叫蘇清然,清水的清,自然的然。”
“蘇-清-然,名字和你很相配。但我還是喜歡叫你姬無憂。因為此刻,我已經沒有憂愁了。”
蘇清然心疼地看著祝仰止,眼裏忽然閃起了一道火光,他的手突然捏緊。“高山,你想要活下去麽?我可以救你的。”
祝仰止微笑著道,“不了吧。我想在這最快樂的時候死去。你本就是天垂之國的王後,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可我繼續活著,又有什麽可做呢?無憂,我記住你的臉了,真想以後再見到你……”
那個“你”字出口,便化作了長長的一句“嘻”。
那聲“嘻”,安詳而欣喜,就像是一個長長的笑聲。這笑聲越來越弱,祝仰止的眼睛,也熄滅了最後的一豆光火,歸於極夜般的黑色。
一道淡淡的水紅色血跡,從他的嘴角留下,將他最後的笑容,勾成一個明豔的弧。
他這一生。
眾叛親離多劫禍,一條孤魂血光磨。聰慧明覺多枉費,一場大難心性毀。苦苦經營欲出頭,一日心血終沒收。此命不該降人寰,一次輪回還諸天。
自出生便被人排擠,少年目睹全家喪命,改名換姓違背本心討好皇帝,手上沾了太多血,被執念和仇恨蒙蔽了知覺,隻在生命的最後時光,才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終在生命的最光輝時刻,萬彈穿心而死……
此人縱然可恨,也實在可憐。
以後的史書上,祝仰止或許將成為一個亂臣賊子的典型,被後人指著鼻子說“抄家留下的後人注定用一生作孽”,原本洗白的祝家,也會因此再度蒙上曆史的罪名,可他,畢竟笑著走了。
……
蘇清然閉上眼,念了一句咒。
他的麵前,逐漸閃起了細小的金光。
祝仰止的身體在漸漸消失,直至全部化為灰,散在了陽光裏。
灰混入高空的雲霧,在流雲上鑲了一圈金色的邊。
蘇清然拾起祝仰止的紅色發帶,將其上留下的唯一一根長發,包裹起來,藏進了洞薩之眼。
“也許我們還可以再見。”
說罷,他翻身躺在了血泊裏,仰頭向天,默默看著天空金色的流雲。
這場戲,演到今天,終於結束了。
可為何,我一點都不輕鬆?
唉。
太醫已經將可如玉背上的鍾如是帶去治療,可如玉勉力站起來,一步步蹣跚地向那仙都台跑去。
她不敢相信,她那風華無雙,智慧天人的師父,竟然會死在這樣一場瘋狂的動亂裏。
鄢語雪手中的茶冷了。
她的目光也變得更冷。
她始終盯著仙都台上的景色,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人詫異乃至驚恐的眼神,也根本沒有聽到,長矛隊副隊長喉嚨了傳來的“咯咯”的恐懼聲音。
更沒有注意到,她身旁那位風華絕代的陳王後發生的可怕變化。
直到仙都台上傳來撕心裂肺的一聲喊。
“爹!”
可如玉尖銳的哭聲直上九霄,幾乎要穿透了平台上每一個人的耳膜。
鄢語雪聽到那聲痛呼,眼神此刻才從木然活動了些。
瞬即迷茫,震驚,瘋狂乃至恐懼!
她像是一個被風緩緩吹動的人偶,緩緩轉過頭去,看見了那本該高自己一頭,如今卻變成一灘沒有麵目的漿糊的人。
她的眼珠像生了鏽一般,慢慢地轉回去,直到盯在了仙都台陽光下那橫陳的紅色屍體上。
難道!
怪不得你人緣那麽好。
怪不得你手段那麽高。
怪不得你驚才絕豔的風評蓋過了陳尋風。
怪不得你……
鄢語雪的腳不自覺地抬起,這些念頭還沒轉完,她就已經來到了平台上。
她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移動,因為她的眼裏,如今除了那逐漸放大的紅色屍體外,沒有別的景物。
直到血液發亮,陽光照在上麵像鏡子一樣,反了血光進鄢語雪的眼睛,她才像醒來一般,顫著手指,指向蘇清然,大吼。
“這人……是誰,誰來告訴朕!”
落妙跟在鄢語雪身後,早已淚流滿麵,此時才道,“是……是王後陛下。”
出乎意料,鄢語雪似乎沒有反應。
她呆呆看著跪在陳尋風麵前哭泣的可如玉,忽然走過去,一手把可如玉扯起來。
“太醫,搶救王後。”她靜靜地說,就仿佛陳尋風是生是死,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可如玉看著鄢語雪沉靜的麵容,已是傻了。
“母後,你不愛父王了麽?”
鄢語雪聽到這番話,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也不擦,也不回答,隻是問太醫。
“王後可有救?”
太醫剛要說話,忽然被什色撞開,“我來救人。”什色衝進來,便開始用聖光施救。
鄢語雪瞪著眼睛,讓眼淚墜到地上,不損傷她臉上的妝。
她拉著可如玉。“記住,痛到極致,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責任。這才是一國之君。”
可如玉懂了。
鄢語雪方才的一番話,一字不差地通過魔鏡,傳到了末界天垂之國百姓的耳朵裏。
痛到極致,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責任。這才是一國之君。
末界眾人聞言歡呼!
末界的百姓不知道仙都台上那兩名紅衣人下場究竟如何,真相到底是什麽。
他們隻知道,可如玉那明亮清醒的眼睛裏,如今盛滿了天垂之國未來的希望。
……
末界大典結束,四方魔鏡關閉,而群眾的歡呼聲,依然在仙都台上回響。
在充斥著歡呼聲的空氣中,鄢語雪的目光飄然遠去,綴著那擔架上染血的身影,直到他快速地消失在台下,很遠,很遠。
此刻,鄢語雪才轉頭,瞪著站在仙都台上陪伴的落妙。
她的眼睛忽然變得極紅,聲音極度沙啞地吼道,“你為什麽不早說!”
鄢語雪此刻的沉靜蕩然無存,渾身顫抖,珠花掉了一地。
“來人,落妙欺君罔上,罪無可恕,把她帶下去,押入天牢,三日後處決!”
什色皺了皺眉,想說什麽,鄢語雪不顧落妙哭喊,忽然轉過頭來,血紅的兩眼瞪著什色。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為什麽要開槍?難道你要我,把你這位大光明教少主也送進天牢?”
什色聞言跪地,道,“陛下明鑒,什色若不開槍,恐怕,王後的命,才真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