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還是父親啊
第二日早晨,祝仰止走了。
蘇清然送走祝仰止,取出飛鑽,開始錄像。
唐家覆滅,蘇清然有責任告訴唐不念。
縱然他不念,至少告訴他,他外公還好。
錄完視頻,蘇清然念著唐十八少,正要將飛鑽遞出去,忽然想到了唐家老祖,於是將飛鑽收起,通知重夏準備入宮。
據說唐家老祖自從唐家被抄之後,就一直被鄢語雪留在宮裏住著,此刻蘇清然想要找唐家老祖來錄像,就要進宮。
穿上暖和的鞋子,披上厚重的披風,蘇清然和重夏,邁出了姬府。
這是自唐家一案破後,蘇清然第一次走出姬府。
明軒街下了一夜雪,姬府門口的新雪,還沒來得及掃清,唐府門口卻已經是爛泥一片。
蘇清然之前在府裏養傷,對唐府的情況有所耳聞,此時走出來,才真正看見唐家衰敗的景象。
他緩緩停下了腳步,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從心底裏蔓延出來。
幾日前,唐徵陽的夜宴,還那樣氣派,和這幾日的光景比起來,竟判若雲泥。
曾經為明軒街增添了無數光彩的唐家,如今就像一塊醜陋的補丁,用它難堪的模樣,無盡訴說著過去的榮光和現在的恥辱。
雖然來到明軒街不久,雖然這一切是他在背後促成,蘇清然看到唐家真的倒了,忽然有些難過。
就好像看見一個習慣了一直在那邊的朋友,忽然不見了,流落了。
每當人們目擊周圍重大的變故時,常常會開始懷疑人生中那些本來確定的事情。
就像蘇清然,看見了這樣的唐家,他忽然對之前暗暗承諾祝仰止的事,少了一絲信心。
縱然,在他心裏認為祝仰止是個懂分寸,有善心的人。
可是,這一切真的是事實麽?
原本的世代功勳,一夜間變成滿門國賊。
那樣一個看起來善良單純的祝仰止,是不是也會在一夜間,變成十惡不赦的魔頭?
蘇清然閉上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會想這些,但是自從唐家一事後,他就避免不了地要時常擔心這件事。
絲絲縷縷的寒冷從衣服的縫隙透進來,侵襲著他的身體,他想起了自己,本來也是一個脆弱的人。
許是這些日子過得太精彩了,連自己命不久矣也忘了。
蘇清然苦笑一聲,睜開眼睛,繼續邁步向前走。
姬府門口幹淨的雪麵上,一頂紫色的絨轎靜靜地等著。
蘇清然邁上轎子,放下簾子,吩咐轎夫去皇宮。
到了皇宮,由宮人告知,唐家老祖在閬苑,蘇清然便徑直去閬苑找唐家老祖。
在閬苑外,蘇清然遠遠地就看見了唐家老祖,靜靜地盤坐在閬苑一處陽台邊。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唐家老祖穿著一身全黑的衣服,默默看著落雪的水麵。
雖然隻是遠遠地看,蘇清然可以分辨出,唐家老祖的氣息裏帶的感情。
唐家老祖身為超級高手,氣息中本是無感情的。今日卻被蘇清然探出了感情,說明這感情,已是濃鬱到了一定程度。
蘇清然來之前知道,今天早晨是唐徵陽被賜毒酒的日子,這個時刻,唐徵陽已經死了。
蘇清然想到這裏,又停住了腳步。他忽然覺得很愧疚,不知如何去見唐家老祖。
若不是他當時用飛鑽,默許祝仰止組織官員彈劾,唐徵陽此時或許還活得好好的。
……
雖然那日與唐家老祖下棋,後者大氣地讓了那些棋子,如今仔細想來,棋子又怎能和兒子相提並論。
不論唐家在與否,唐家老祖始終都是天垂之國最英雄的人物之一。
蘇清然不是很了解唐家老祖的過往,可他知道,唐家老祖的豪放,樂觀,俠義,天才,擔當,影響了很多人。
可如今,這個豪放樂觀的天才,身影落寞得很,那股冰冷的氣質遍布了他的全身,他像個雪人一樣涼。
蘇清然暗暗歎息一聲,整理了衣冠,走上前去,在唐家老祖身後行禮。
“義王爺,打擾了。”唐家老祖另一個稱呼是“義王”,當初鄢語雪的父親盛讚唐家老祖的忠義,封了唐家老祖一子並肩王的爵位。如今蘇清然稱唐家老祖義王爺,是對他比較疏遠的敬稱。
“怎麽,這麽疏遠,不敢見我。”唐家老祖回過頭,對蘇清然微微笑了一下。
這笑容依舊友善,蘇清然看見,心卻是顫了一下。
唐家老祖這幾日,竟老得厲害。
蘇清然隻道唐家老祖目光長遠意誌堅強心胸豁達,不會因唐家這件事受到太大影響,如今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唐家在唐家老祖心中的重量。
“沒錯,我是傷心難過,這是人之常情,我又不是神仙。你這麽看著我幹嘛。”唐家老祖也不笑也不怒,從身旁取來一個蒲墊,推給蘇清然,讓他坐,又看著重夏道,“這位姑娘,也取個蒲團坐吧。”
重夏受寵若驚,點點頭,也取了個蒲團坐下。
“說吧,今天來是做什麽的?”唐家老祖笑著看蘇清然,和藹的模樣讓蘇清然覺得奇怪。
這已經不是一次了,唐家老祖對他的態度,按理不該這麽親近,難道唐家老祖知道一些事情?
畢竟他是唐十八少的親外公,自己的身份被他知道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見蘇清然猶豫,唐家老祖輕聲道,“您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這句“您”用得突然,蘇清然驚訝地抬頭,卻隻看見唐家老祖一成不變的微笑。
蘇清然知道唐家老祖想暗示什麽,又不想說破什麽,於是回到正題。
“唐家遭遇變故,我想將此事告訴不念,又怕他擔心您,於是想著過來,幫您一並用飛鑽傳份信給他。”說著取出飛鑽,遞給唐家老祖。
“用這個飛鑽,您可以錄下自己的模樣,它會自己找到不念,並且將裏麵的畫麵和聲音都放給他聽。”
唐家老祖之前隻見過飛鑽放出唐家軍械工廠的圖像,從不知道這個還可以這樣錄像傳信,好奇起來,趕走了蘇清然和重夏,一個人拿著飛鑽在陽台的拐角錄了半天。
然後才將蘇清然和重夏喚回來,將飛鑽遞給他。
“喏,現在就在我麵前把飛鑽傳出去,我可不想你知道我裏麵錄了什麽。”
蘇清然點點頭,幹淨利落地將那飛鑽,送到了陽台外的水麵之上。
那飛鑽在陽台外水麵上蕩了幾個圈,就遠遠地飛走了,淹沒在漫天無際的雪花裏。
飛鑽飛鑽,等你到了西海,把這一切都告訴了唐十八少,請幫助我,錄點他的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