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病遁

  唐徵陽見姬無憂一直不來,本來有些不快,如今見姬無憂不僅到了,還給自己行禮道歉,心裏才舒服些,從座位起來,走上前來迎接。


  姬無憂直起身來,見唐徵陽笑著走來,舉起手中的畫。


  “借丙子年初雪,無憂作畫一幅,為唐大人祝壽。”


  唐徵陽掌管國庫,可以說是全天垂之國最富有的人之一,今日宴席,眾位賓客送的禮物雖然都價值不菲,可他也沒什麽興趣。如今見姬無憂手中握著一卷畫,聯想到近日國都裏對這名隱士之才華的傳言,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好奇。


  “姬大人大病初愈竟為老夫雪中作畫,老夫實在感動。”唐徵陽接過畫,摩挲著道。


  蘇清然笑道,“唐大人五十大壽,無憂還擔心拙作分量太輕,不成敬意。但大人高風亮節,無憂以為,一幅雪中梅花,恰合大人心境,於是便畫了帶來。”


  唐徵陽道,“姬大人真乃老夫知己,來人,助我將姬大人這幅畫展開。”


  梅花圖緩緩展開,一股梅香充斥了整個宴廳,座上的賓客有些坐不住了,紛紛起身湊到畫邊來。


  待機靈的人看清了樹上那紅白二梅乃是兩株梅樹,發出驚歎時,唐徵陽臉上的笑容已經展得像朵花。“姬大人,您這幅畫,當真要令老夫折腰啊。老夫自詡作畫四十餘年不輟,也難作出大人您這般境界!”


  蘇清然道,“大人過獎,大人既喜歡,無憂便放心了。”


  唐徵陽道,“來,為我將姬大人這幅畫懸在我的書房,讓我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它。”


  蘇清然擺擺手,“唐大人,這畫不如就懸在宴廳,那處牆上我看就甚好。”說著指了一下宴廳側首那麵空白的牆。


  唐徵陽笑道,“姬大人說掛在哪裏,老夫就掛在哪裏。”


  就這樣,雙梅圖就被懸在了宴廳的牆上。隱隱的梅香,充斥在宴廳裏,令原本有些油膩的酒菜,都變得清爽可口了。


  唐徵陽覺得姬無憂雙梅圖上麵的梅香實在奇妙,好奇問道:“姬大人,您這畫上隱有梅香,甘美清甜,仿佛梅花在開放一般,是怎樣做到的?”


  蘇清然道,“無憂經常選四季花朵香草自製一些香料,今日混了些白梅的香料在顏料裏,畫上自然染了梅香。”


  唐徵陽感歎不已,眾人也是紛紛稱讚,席間觥籌交錯,不時有舞女歌女入廳獻藝,看得眾人熏熏然,喝了不少酒。


  姬無憂與四大世家家主並肩而坐,時不時和幾位家主談笑幾句,舉止言談,氣勢不輸任何一位,重夏坐在他身邊的錦墊上,為他添酒布菜。


  其下賓客皆唏噓,此人年紀二十出頭,卻已與朝中四位頂級官員並肩而坐,又有如此美麗的女子照顧,實在令人豔羨。


  宴廳的下首,坐著一些位階稍低的官員和家眷,他們談笑亦歡,目光卻時不時投向上首,尤其是上首那張年輕得不得了的麵孔,然後很快地移開。


  蘇清然沒有向那邊看,但他卻知道那邊有不少人在看他。尤其是其中的兩道目光,極其熱烈。


  一道他記得,是那小十一的。


  另一道,他卻有些想不起來。


  燕國光看出燕淩姣的眼神幽然,輕聲問,“孩子,還在想?”


  燕淩姣猛地移開鎖在那處的目光,眼睛微微發紅。


  燕國光歎了一口氣,輕言安慰道,“這個小夥子,為父看在眼裏都清楚,他這般才貌地位,放眼國都的公子,的確無人能及,為父何嚐不想有個這樣的女婿。可是為父,萬萬不敢把你嫁過去啊。倒是韓毓,踏實得很,父親不擔心他,卻擔心‘他’啊。”這兩個“他”所指不同,燕國光卻不能明說,隻是輕輕在燕淩姣耳邊講。


  燕淩姣點點頭,“父親,女兒都懂,父親不用多說。”說罷,她便不再向上首去看,而是看向了正對麵的席位。


  那邊,韓家公子一襲藍衣,正對她舉酒微笑,他背後,那雙梅圖上的花,開得正好。


  燕淩姣舉起酒杯,向韓毓一迎,又望了望自己正對著的那幅梅花,將唇抵在了酒杯上。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但誰會知道呢?誰會在意呢?


  夾雜著他那畫上的梅香,把這點相思,這點愛意,借著這綿綿的醇酒,一飲而盡了罷。


  原來酒是這樣的好東西,在剛剛觸到舌頭的時候,舌頭會變麻,接著連喉嚨,也會變麻。


  那就讓心也變麻吧。


  燕淩姣輕輕地掀起酒杯,想讓那杯苦酒,灌進自己的心裏。


  可那酒杯,卻似被人大力一掀,突然側著翻掉了。


  美酒灑在羅裙上,染出片片酒汙。


  燕淩姣知道那力量是從上首來的,她猛地看向那邊,可那人,卻在與唐徵陽談笑,看樣子,根本不會關注到她。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裙子上的酒汙,覺得十分奇怪。


  韓毓從席位上起來,走到她這邊,向燕國光行禮,俯身問道,“燕小姐,都是韓毓無禮,小姐可還好?”


  燕淩姣哭笑不得,這人怎麽這麽會對號入座,搖搖頭,她道:“沒事,就是手滑了。”


  韓毓點點頭,將手裏準備好的帕子遞過去,“燕小姐,擦擦,小心著涼了。”


  燕淩姣接過帕子,道了聲謝,“謝韓公子,韓公子還是先回去吧。”


  韓毓見燕淩姣接了帕子,臉有些紅,向燕國光又行了禮,向燕淩姣道了別,轉身回了自己的席位。


  燕淩姣聽著剛剛韓毓對自己說“告辭”,又覺好笑,不過是回到席位而已,何至於傷感地用“告辭”二字,此人怎麽酸腐正經得可愛。


  燕國光此刻低語:“你看,為父說得不錯,此人心地良善,又喜歡你,還門當戶對,女兒啊,你有什麽想不開的。”


  此時,就聽正首那邊有人說話。


  隻聽唐徵陽道,“方才本官和姬大人提到酒水一事,才意識到在場女眷眾多,怕曾經都是沒喝過酒的。今日隻備了清酒,未免對各位夫人小姐有失款待。”又聽姬無憂道,“如今為各位添了暖胃的茶水,諸位可以茶代酒。”


  燕淩姣望著姬無憂,見他的目光略微浮動,卻又看不出什麽,隻見他說完之後,又談笑起來,心情有些灰暗。


  是啊,他怎麽可能會關注我呢。


  良宵無盡,宴會始終喜氣洋洋,大家興致極好。


  一片祥和間,宴廳上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燕淩姣心裏一緊,又關切地望去。


  卻見姬無憂扶著額頭,伏在案上,酒水灑了一身。


  唐徵陽慌張道,“姬大人,姬大人,怎麽了?”


  姬無憂擺擺手,“無妨,無妨,方才有些頭暈,可能是酒喝得有點多,諸位大人若……若不介意,無憂想……想離席去客房歇個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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