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休沐
千萬裏外的天垂之國國都裏，蘇清然在姬府的新居住得很好。
江川昨日回了江府之後，腳上的炎症果然一發不可收拾，派人敲門求姬無憂到他府上診治。蘇清然善心大發，親自去江府給江川除淨了腳上的膿，重新寫了藥方，等治完那雙腳，已是深夜了。
他故意改換了字跡，江川才沒有在藥方上看出端倪。
即便如此，江川依然對姬無憂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和姬無憂建立了長久的利益互惠關係。
“姬大人，您就是川兒的再造父母啊，從今往後神醫大人您有什麽困難，川兒一定竭力效勞！”江川躺在床上一口一個“川兒”，叫得蘇清然無言以對，偏那江川特別自來熟，信誓旦旦地說明日要派人來送謝禮。蘇清然心力交瘁，懶得應對，點點頭要走時，江川硬是派人抬了輦來，隻差吹鑼打鼓，歡天喜地畢恭畢敬地把蘇清然一路抬回了小半條街外的姬府。
這一抬不簡單，當天夜裏，住在明軒街的上上下下自傭人到主子都知道了，那醫術高超的隱士姬無憂治好了讓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江川腳上的臭膿。
也是奇怪，鄢語雪似乎很清楚蘇清然何時回到府中，他剛回沒多久，就派了人深夜來下聖旨。
“姬大人幾日奔波辛苦，朕諒愛卿身體有恙，特許休沐三日，不必參加早朝。”
姬無憂領命後，安安穩穩地到了懷融閣，躺在一丈見方的大床上錦被裏，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江川的禮物到了，山珍海味，金銀財寶堆了八大箱。
重夏見蘇清然睡得很沉，沒有叫他起來，替他收了這些禮物。
等蘇清然在午後醒來，洗漱之後看見這些禮物，失聲笑了。
“我道他為何腳上生了膿，果然是貪吃，如今倒是真聽話，把這些存起來的山珍海味，都送給了我。不過，我正好缺食材。”蘇清然看著重夏，狡黠一笑。
重夏眼睛一亮，“大人，您如今要重起爐灶？”
蘇清然笑道，“猜的不錯，這幾日休沐，正好給你做點吃的補身體，你就在府上安心養傷，一應事情，讓侍女們去做就是了。”
重夏站在原地，眼眶濕潤地看著姬無憂。
“大人，謝謝您。”
這個在牆角發生的簡單談話，在當天夜晚，就證明了它在明軒街的曆史意義。
因為明軒街四大世家的廚子，當夜都失眠了。
四大世家的廚子來自天南地北，各有自己的拿手好菜，每天傍晚，明軒街屋頂上那片天空，就是這些廚子競技的舞台。
因為飯菜的香味，在那個時候，都會爬遍四大世家的屋頂。
這些廚子們，和車夫一樣，早就練好了彼此攀比判斷的絕招。
隻是他們不用耳朵，用鼻子。
每次做菜時，這唐家，鍾家，江家，韓家的名廚們，就會派人坐在庭院高出的大石頭上，用鼻子嗅空氣中的香味，以此判斷那些同行們都有哪些“研究進展”。
“報師父！唐家那位今天做了一樣新菜。放了至少四匙油，豆狀小火煎魚皮，大火加糖醋，放了半隻白梨，還有一兩奇異果。”
“不對，師父，他又加了至少四匙桂圓汁。”
“報師父！江家那位今天煮了銀耳雪梨羹，薏仁紅棗湯，都是普通的湯水，既不香又不辣……江家是不是有誰忌口了？”
“報師父！不知何處傳來的香味，我等從來沒聞過，似乎是明軒街西南角飄來的，其中至少有十樣菜，我等……一樣也猜不出來做法……”
“混賬東西！怎麽猜不出來？師父在裏麵做菜猜不出來就罷了，你們坐在庭院裏聞，難道一點都聞不出來？”
“實在是……聞不出來，而且，太好聞了。”
江家，唐家，鍾家，韓家庭院裏蹲坐著的小廚子們，在蘇清然點灶做飯之後的一刻鍾內，不約而同地說。
“那為師出來聞聞。”四大世家大廚挽著袖子走到庭院中，伸出鼻子努力嗅，然後紛紛說不出話。
“這是什麽味道？天下竟然還有這樣好聞的菜？！”
“這不是江家！”
“也不是唐家！”
“也不是韓家！”
“更不是鍾家！”
“這，是，姬府？！”
四大世家名廚睡不著的結局就是，第二日姬府門口堆了一群廚子嘰嘰喳喳。
“昨夜是姬大人在親自做飯？”
得到斬釘截鐵的回答，這些小廚子死了心。
“如果能夠得到姬大人的指點，師父們一定很開心。可惜……姬大人哪裏能見到。”
正當他們垂頭喪氣要離去時，門忽然開了。
重夏從裏麵走出來，笑容滿麵。
“姬大人說，諸位若想學藝，每日不必在外麵聞，完全可以到姬府來學。”
小廚子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道，“姑娘，這可是真的？”
重夏點點頭，“姬大人自不會騙大家，大家今日傍晚便可來學，不過，姬大人隻允許你們旁觀，學得多少，全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而且，如果學會，以後用到你們的時候，要無條件來幫忙做飯。”
小廚子們喜出望外，紛紛稱頌了姬無憂一番，就結伴回了幾大世家。
重夏看著這些小廚子歡快的背影，揚起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
她忘不掉剛剛出門前，姬無憂說的話。
“既然他們想學，就讓他們來學，這樣以後我不在了，他們也可以做出同樣的菜式給你們吃。”
小廚子們的談笑聲消失在厚重的門後，明軒街漸漸靜了下來。
秋風穿過街道，卷下幾片紅黃的落葉，有一片被卷到了重夏的腳邊。
重夏看了一眼，轉身回到府裏，帶上了門。
落葉被關門帶起的風隔在外麵，飛不進來。
重夏的心也被這門，關在裏麵，走不出去。
重夏靠在門栓上，輕輕扣著自己的心口，望著懷融閣裏，那一星青黃色的燈火和那燈火中俊秀的影子。
燈火很冷，很靜。
她的心卻很暖，很不安穩。
像一株在陽光中曬暖了的浮萍，即將隨水流到溪流的盡頭，瀑布的邊緣。
門裏有他，一輩子都不出去，也是好的。
可是門裏沒有他的時候，這朗朗乾坤，縱然還有五彩繽紛新天地，卻也和流落街頭沒什麽兩樣。
太子殿下，我真的，不想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