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春
血流滿地的鄭合，緩緩睜開了眼睛。
窒息的老嫗，重新開始咳嗽。
被羽箭紮中後心的年輕男子，複又呻吟。
被鐵劍刺傷的人，恢複了呼吸。
渾身毒發青紫的人，臉色漸漸紅潤。
所有仍站在地上的人，都見證了發生在地麵上的這場奇跡。
那些醒來的人，繼而從地上爬起來，似乎從未受過傷。
他們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新的色彩，那色彩是智慧，善良，達觀和光明。
他們朝著蘇清然的方向，高聲呼喊。
“聖主！請接受我的感激！”
雖然身臨其境，但親眼看見這場變故的人，依然不能相信發生的一切。
剛剛死去的人，真的複活了？
滿臉淚痕的兒子，看著緩緩直起身來的老嫗，眼中的神采從恐懼變成了狂喜，熱淚進一步湧出，他抱著年邁的母親哭喊，“娘，娘，你真的回來了！”老嫗熱淚盈眶，哽咽著望向蘇清然的方向，一字一句道，“是聖主，是聖主的魂魄，帶領我回來。兒子，聽娘的，一定要愛戴聖主，聖主，是我們唯一的主。”
隨著醒來的人變多，人們逐漸相信了蘇清然的話，相信了麵前發生的一切。
隨著他們的相信，他們對蘇清然的敬仰，也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呼喊起來：“聖主！聖主！聖主！”
八麵佛街上的人群如退潮時的水草，紛紛伏在了地上。
前一刹那還劍拔弩張的人，如今虔誠信服得像一群羔羊。
蘇清然歎了口氣，揭下麵具對眾人道，“我隻是想贖回他們的過。並不是要用神跡，收服你們作為我的信眾。若你們願意，請抬頭看向我。”
聽了這番話，青郡所有在街上的百姓，紛紛抬起了頭。
他們看見了姬無憂的眼睛，一雙幹淨，純潔，清澈，美麗到令人沉醉的眼睛。
蘇清然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地將那口氣吐出。
他吐出的氣很輕，但整條街的百姓，似乎都感到了一股微風吹過，吹拂在他們仰著的臉上。就在這一瞬間，虔誠的青郡百姓，感覺都吸進了一股無比清新凝練的氣息。
不知為何，他們原本心裏的那些妄念，暴戾，悲哀似乎是被濾去了一般，一顆顆精致明亮的種子，在他們的心田，緩緩紮根。
蘇清然道，“好了，如今你們是自由的，夜深了，回家去吧。”
聽到這番話，眾人並沒有起身。
有人在人群中喊，“我願認聖主為唯一的主！”
這一聲喊極其歇斯底裏，那慷慨激昂的情緒帶得眾人都激動起來。
“聖主為唯一的主！”
“聖主為唯一的主！”
蘇清然看著跪滿長街的信眾，一點都不開心，他大聲回答：“各位，快快回去，過安居樂業的生活，國主陛下才是你們的主。”
百姓卻不領情。
“聖主為唯一的主！”
“聖主為唯一的主！”
蘇清然搖了搖頭，看向那幾個倒在地上的攤主。
“你們如今，是怎麽想的？”
燈謎攤主疑道，“聖主，您如此大能，為何不取天垂國主而代之？”
蘇清然道，“我有更大的事要做。你若從我，就忘掉這些私欲和妄求。”
燈謎攤主還要再說，但是看著蘇清然的眼睛，忽然忘記了自己為何要那樣說，到了嘴邊的辯解，瞬間消失無蹤。其他幾位攤主雖然難以理解蘇清然的話，卻還是點了點頭。
蘇清然不再理會，對韓毓幹脆利落道，“解了他們的穴。明日離開青郡，去東海。”
隨即對落妙道，“回去快速寫信給陛下，澄清今日的事情。”
吩咐完這些，他忽然對重夏道，“扶我一下。”
就在這一刻，不知為何，他說話的聲音比方才輕了許多。
重夏一時間沒緩過神，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清然笑笑，重新說了一遍，“重夏，你過來扶我一下。”
重夏才聽懂，連忙伸出手。
蘇清然握著重夏的手臂，輕聲道，“我們，回去。”
重夏的手臂被蘇清然握著，心裏非常驚訝。
剛剛還彈指敗四人的殿下，為何如今連握我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正在想著，蘇清然的腳步忽然變快。
“快走。”
正走著，他的肩膀卻明顯耷拉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精神一般。秋風涼涼，吹在蘇清然的身上，像是在吹著一片生機已逝的單薄秋葉。
落妙看著蘇清然反常的舉動，緊緊捏著手裏的扇子，連忙扶住蘇清然另一隻手臂。
韓毓遠遠看見青神家族的轎子，趕到前麵，把他們領過來。
蘇清然摘下大耳巨眼的麵具，在二女的攙扶下上了轎子。
上了轎子，蘇清然坐在了轎裏的軟榻上，靠著繡墊，微微笑著道，“落妙，我要睡一會兒。”
落妙深深地看了蘇清然一眼，沒有理會他的掩飾，直接問道，“無憂，你可是又不舒服了？”
蘇清然沒有再否認，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拍拍落妙的手。
“恐怕明天，又要辛苦你了。”
落妙心裏一緊，剛欲再問究竟是怎麽回事，蘇清然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不願再說一句話。
轎子漸漸消失在八麵佛街的拐角，青郡的百姓依然低著頭，跪著。
除了一個人。
那個一身灰色的人，盯著轎子消失在拐角之後，便無聲地站起來，像被秋風吹起的一粒塵埃，飄然，飄然，向北方飛去。
北方，國都朝陽初露。百花園裏的葉子上，凝了今年的第一層露水。
鄢語雪穿著一身素淡的白色錦緞長裙，披著一件紅色龍紋大氅，坐在百花園一處閑椅上，靜靜地等著什麽人。
她手裏捧著一隻暖手爐，侍女已經被驅走。
如今百花園裏隻有她一個人。
此時，青白色的天空，忽然劃過一個灰色的影子。
影子飛得極快，幾乎是以聲音的速度，落在了鄢語雪的麵前。
等他落地，先前那獵獵的衣袂聲，才傳到鄢語雪的耳朵裏。
“無音，你去青郡，有何收獲？”
那灰衣人伏在地上道，“以青郡始，西南，東南各部將領，世家，江湖豪俠，皆不忠於陛下。神靈蠱惑人心，百姓險些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