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正的神跡
“長老。”
他隻是坐著,輕輕地喚了一聲,天行長老便立刻從座位上起,離開寒暄的人群,拄著拐杖,畢恭畢敬地,一步步向姬無憂走去。
眾人見天行長老如此嚴肅,紛紛靜了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
姬無憂依然坐在座位上,沒有回頭,靜靜地等著天行長老走到自己麵前。
天行長老一步步走到姬無憂麵前,行禮道,“聖主有何旨意?”
姬無憂依舊坐在座位上道,“請祖靈,造化眾人。”
天行長老行了一禮,走到姬無憂身後,端平拐杖,向著眾人虛虛推了一環。
隨著那拐杖的移動,園中的聲音更靜。眾人似乎屏住了呼吸。
夜空裏,忽然有光起。一位輕盈美麗的金發少女,在半空中漸漸顯出身形。
眾人見狀,皆從座位上起,深深拜倒,伏在地上的同時,又仰著頭,頗為崇敬地看著那少女。
韓毓看見那金發少女,識得那就是昨夜瓦上所見,為陳尋風施法的絕美少女,心裏一驚。
原來這就是青郡口耳相傳的祖靈。
少女漸漸從半空落在地上,姬無憂此時才站起來,轉身麵朝眾人。
祖靈轉向姬無憂,欠身行禮。
姬無憂點了點頭。
韓毓看著姬無憂的做派,心裏又一驚。
他隻知道聖主在青神家族中地位尊崇,可沒想到竟當真是超越祖靈的存在。
隻聽姬無憂吩咐祖靈,“解了他們的執念。”
祖靈點了點頭,複轉身麵朝眾人,伸出雙手。
韓毓雖被這祖靈震撼,卻沒有感受到祖靈的力量,他有些不確定地用餘光看了看周圍人,發現那些人的眼神都極其虔誠,充滿向往,像是看見了生命中最憧憬的畫麵一般。
這些人是怎麽了?剛剛不是還對祖靈和陳尋風有不滿,為何如今變成這個樣子?
姬無憂輕輕地說了一句韓毓聽不懂的話。
祖靈卻懂了。
她緩慢地移動雙手,細碎的光芒從她的手指間彌散開來,像枝葉在生長,像春藤在蔓延,像緊閉的百葉窗,開了數條縫。那光芒很溫暖,很聖潔,照在人身上,讓人覺得非常快活,像超越了一切煩惱,病痛,像靈魂飛在草地上,陽光裏,自由且喜樂。
韓毓竭力裝成和眾人一樣,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了賓客席的另一個方向。
他感覺到,那邊似乎有一個人,和他一樣,不是很虔誠。
可是等他的目光掃過,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韓毓雖然沒看到什麽,卻下意識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此時,姬無憂又說了一句韓毓聽不懂的話。
祖靈繼續動。
韓毓看不出什麽,卻感覺到,眾人身上的戾氣,似乎越來越少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洋溢著一種祥和的光芒,很溫柔,很和善。
到了這裏,姬無憂笑了。
他剛才是用洞薩密藏中記載的神靈的語言,告訴祖靈按欲仙風之咒,除去了眾人的反心。當年青神家族用欲仙風將祖靈植入在眾人的頭腦中,便是通過祖靈來牽製眾人的行為和信念。一旦祖靈降生,他們便能通過祖靈,號召天垂之國各地祖靈的跟隨者一同起兵,逼鄢語雪下台,並將舉國其他教派的信眾,或同化,或屠殺。
如今祖靈降生,卻不是號召這些人去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反而將那營造了許久的執念,完全地解除了。
這件事做得光明正大,卻少有人清楚背後的含義,除了姬無憂,天行長老和祖靈外,沒有人知道,在剛剛那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光芒逐漸消失,祖靈放下了手臂,姬無憂又輕輕說了一句話,祖靈笑了,向姬無憂行了一禮,複消失在空氣中。
眾人眼神漸漸恢複了正常,看向姬無憂的眼神,不再有一絲不滿,而是深深的崇敬和喜悅。
姬無憂見眾人如此,揮揮手笑道,“美景良辰,大家繼續,繼續。”說罷轉身複又坐下,繼續喝起酒來。舉止間,再沒了剛剛那般神叨叨的模樣。
戲台上繼續出了新的節目,姬無憂一邊看一邊點頭,似乎很是陶醉。
此時,眾人已經徹底轉換了話風。
“據說陛下因為王後的病,已經有幾日沒有上朝了。桂林神醫,您可知道有什麽辦法,能夠讓王後快點好起來?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如今雖說沒有荒廢朝政,但如此沉迷後宮,也不是個樣子呀。連我這國都的商人都操心了,您老也看著想點辦法。”劉春眠走到桂林神醫那裏,神情嚴肅地問。
桂林神醫捋著胡須道,“前幾日我去看韓大人的病時,陛下也叫我去看了王後陛下的病情。我當時雖沒說出個所以然,但如今細想起來,主要還是筋脈燒壞了。如今隻要找到重塑筋脈的藥方,便能將王後陛下醫好。後宮中的落羽回魂花,是一味上好的煉筋藥材,老朽這幾日試個方子出來,想來應該能治好王後陛下的病。”
“燕二公子,如今漸到冬季,東邊的水軍不好過冬,如今國庫緊張,我前幾日在宮中彈詞,陛下依然賞了我八千兩銀,此等厚賞,我歐陽琴也無處去用,不如捐四千兩,就當作補貼軍餉了。”彈詞大家歐陽琴一改方才的語氣,對五毒公子認真地講。
五毒公子用指甲彈掉杯沿上因掌風而生的毒霜,起身舉杯笑道,“歐陽大師不愧是大師,身處廟堂之外,卻仍憂國憂民,我燕二,敬大師一杯。”
“方老先生,我剛剛看了您的話本子,實在引人入勝,隻是內容,本座有點不敢苟同。”司空陽揚著手裏的本子,對方大儒嚴肅道。方大儒紅著臉,點頭道,“以後,再不會作了。”
“胡白,今年在東南搶的糧食有點多,我們這些年攢了不少錢糧,不如這次分還給百姓,讓他們也好過一些。”李半壺重新走到胡白身邊,輕輕對胡白講。後者端起酒杯,恭敬對李半壺道,“李老師,一切聽您教導。”
“會長,這次丞相既然已經收手,你也收手吧。”桂林神醫輕聲勸。男子摘下皮帽,搓著手,認真道,“我回去便告訴他們,教他們立即停手。”
韓毓眼睛裏看著,耳朵裏聽著,眾人前後如此大的反差,讓他生出了一種如在夢中的錯覺。他此時才弄清楚,就在剛剛那看似糊裏糊塗的一場戲裏,陳尋風究竟做了什麽。
這是……真正的神跡吧。
陛下若知道,王後有此等翻覆國家大勢於股掌間的神通,不知會高興,還是憂心。
陳尋風,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韓毓默默地看著那個略有些慵懶的背影,沉思入神,渾然沒有感覺到,方才他因為直覺而掃視過的地方,有一個人,也在用犀利的目光,看著姬無憂。
那人坐在角落,穿的衣服是灰色的,像隱藏在夜色裏的飛蛾,長得很不起眼。他一直坐在人群中,也不說話,隻是悶悶地喝酒,耳朵時不時地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