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九歌
下午。臨海縣的客棧裏此時很安靜，蘇清然的房間尤其安靜。
蘇清然吃了鍾離懷棠的藥，依然在昏睡。
血雖然止住，他淋了雨後又受了重傷，所以有些發燒，落妙在盡職盡責地照顧他。
月九歌呆呆地坐在蘇清然房間裏的椅子上，看著麵前昏迷的男人，正在第一百次組織，風輕揚醒來時，自己應該說的話。
老袁和血影連眾人正凶神惡煞地守著門口。
門外是乖乖排著隊，大氣都不敢出的五大世家家主，各地富商和水神營，地建營，天機營營長。
如今臨海縣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得知新一任商會會長是青神家族派來的風輕揚，也聽說新會長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就是“心情不錯”的時候，都會睡午覺睡到晚上，不願別人打擾，所以都安安靜靜地拿著禮物，等在外麵。
漸漸，夜晚來臨。落妙拿著藥碗，輕輕喚道，“輕揚，輕揚。”
喚了幾次，蘇清然長長的睫毛終於動了動，眼睛睜開一條縫，看清了麵前的落妙。
“吃藥了。”落妙輕輕吹了吹手中的藥湯，盛了一勺，遞到蘇清然唇邊。
蘇清然笑了笑，張口喝了下去。
落妙的手法很好，不會讓人嗆到，也不會太燙，的確是個聰明的姑娘。
他又想起了小小和楊姑娘。
小小不知道如今在什麽地方，是不是還在風央城，楊姑娘是不是就是她……
想到這裏，蘇清然的心微微一痛，他願意相信她不是故意為之，但琴試那件事，總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裏。之前記憶中小小好像也曾和他人互換模樣，但到底是不是她或者楊姑娘，他也記不清了。
小小……不知何時才能與你再見，再一次看清你。
想到這裏，他又歎了口氣。
落妙停下了手中的藥勺，低頭輕輕問，“怎麽了？是藥太苦麽？”
蘇清然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很甜。”
落妙笑著繼續喂。剛剛她嚐過，這藥極苦無比，他喝起來卻是一點眉頭都不皺，顯然他歎氣不是因為這藥的味道，而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
落妙不願讓蘇清然繼續想下去，嚐試轉移他的思路：“你看，月九歌姑娘來了，見你在睡覺，等了你好久。”
蘇清然抬眼過去，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月九歌。
他眼睛彎彎，微笑示意落妙將自己扶起來。
落妙道，“你的傷口可以動麽？”
蘇清然貼著落妙的耳朵笑道，“你放心，我如今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姬無憂，也不是重傷難愈的陳尋風，我是神秘莫測的鬼團團長風輕揚。”
落妙聽到這裏，低下頭笑了。
月九歌看著蘇清然和落妙之間親密的互動，心裏不知怎地有點酸。
於是她忘記了自己第一百四十三次組織的話，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嗯，輕揚公子就是讓九歌來看熱鬧的嗎？”
話剛說出口，月九歌就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她平日裏端莊穩重，彬彬有禮，怎麽會在這等時候，說出這樣尖酸的話來？
尤其麵前這位還是殺了鳳青羽的新任鬼團團長！
蘇清然看著月九歌驚恐的眼神，輕笑出聲。
他如今在落妙麵前不必隱瞞自己是陳尋風的身份，為了舒服也就用了自己的聲音。
所以在月九歌聽來，這聲輕笑無比清澈動人，和之前此人在年市上與自己對話時的聲音，完全不同。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蘇清然繼續用自己的嗓音道，“對不起。你一定很難過，我殺了鳳青羽。”
月九歌聽到這樣動聽的嗓音，刹那間失神，聽到他說話的內容，更是神傷，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想到之前此人的霸氣，此人的風雅，此人的手段，此人的敏銳，月九歌隻覺這個年輕公子深不可測。
可如今此人正在麵前對自己說道歉的話，卻是那般溫柔，又一次刷新了她對風輕揚的認知。
她仔細想了想，認真道，“我是很難過，但你不必抱歉。這是青羽的劫數。”
蘇清然仔細地打量著麵前的月九歌。她的回答讓他很滿意。
她是個拎得清楚的人。她沒有因為自己是新的鬼團團長而刻意討好，掩飾她對鳳青羽死去一事的傷心，更沒有表麵上做出臣服的姿態，而在心中將責任歸於自己身上。
蘇清然當然也沒有那種四處搜羅仰慕者的愛好。
所以如今她這樣說，讓他看到了她的忠誠和冷靜，這讓他很舒服。
甚至剛剛她對自己發問，那般不卑不亢的態度，更讓他心生欣賞。
“如今我是新的鬼團團長。我想從你這裏知道，青神家族的事。”
月九歌愣了愣。
她不是沒有想過風輕揚有可能隻是借青神家族為幌子，篡了鳳青羽的位，但她沒想到他竟如此直接。
蘇清然見月九歌發愣，笑道，“我想，五營營主中，你最值得我信任，所以我來問你。”
月九歌聽到這番話，心裏有些難過。之前還擔心麵前的年輕公子被鳳青羽殺死的她，實難接受此人轉眼反殺了鳳青羽，變成鬼團團長的事實。今天下午風輕揚和她說話的語氣，自始至終再沒有早晨那句“月九歌姑娘不需要仰慕什麽人”那般動人心靈。他好像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純粹的屬下。
蘇清然看著她淒傷的表情，心裏轉了個彎，道，“九歌姑娘。你是不是在想今天上午的事情，覺得我現在比較冷淡？”
月九歌猛地抬頭，看著風輕揚那張微笑的臉。
蘇清然笑道，“我說過，你已經很完美，不需要仰慕什麽人。我希望能夠同你做朋友，平等地尊重你。”
月九歌聽到這番話，身體一抖，兩眼濕潤。“真的嗎？”
蘇清然笑道，“當然是真的。”
月九歌定定地看著蘇清然許久，原本聳著的肩膀，終於放鬆地落了下來。
“青神家族，實際上就相當於祖靈家族。他們是真正的天選之人，也是祖靈的最高級供奉者，生生世世受祖靈的直接庇護。據說他們是祖靈的純正血脈，身上有祖靈印記，能發揮祖靈的力量。在洞薩湖的密藏中，據說存在祖靈的最高傳承，這也是青神家族從天選之人騰飛的重要手段。”
月九歌一直看著蘇清然的眼睛在講，發現蘇清然雖然在聽，但聽得沒什麽表情，好像在聽故事一樣，心中暗暗對他的鎮定感到驚訝，繼續道，“青神家族蟄伏已久，已經不滿足於隻在西南邊界稱霸，他早已借助煙郡的煙草，將祖靈的信仰傳遍了天垂之國，如果他們拿到足以增強自身力量的密藏，就會立即以祖靈繼承者的名義起兵，到時恐怕全國各地都會有無數人響應。”
蘇清然點點頭，這和他的猜測相近。“他們命五大世家征斂的錢糧都存在哪裏？”
月九歌道，“目前都存在七巧營中，目前錢糧的總數已經在金隱連和掌銀連的運作下翻了三番，已經能滿足起兵的要求。”
蘇清然平淡道，“今日趁江南五大世家家主在此，立即將從江南五郡斂來的錢糧重新派回到江南五大世家，我稍後會令他們用這些錢糧安撫江南五郡百姓，其餘錢糧由二連繼續運作，重新達到起兵的水平。錢糧盡量按五郡當時上繳的情況公平回派，這件事就由你們七巧營監督。”
月九歌仔細看著蘇清然，她從他的臉上沒看出什麽特殊的神情，心裏卻暗暗點頭。雖然不知道此人奪取鬼團的指揮權究竟是為了什麽，但如今他第一個命令就是安撫江南五郡百姓，可見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雖然青羽天縱奇才，但是他的手段有時過於殘忍，所以在這一點上，想著撫恤江南五郡的風輕揚比鳳青羽更強。
蘇清然說完這件事後，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可知道青神家族會派什麽人去洞薩湖？”
月九歌見蘇清然提到青神家族時語氣平靜，並沒有任何顧忌的樣子，心裏微微吃驚，繼續答道，“青神家族的人都深不可測，隻是年輕一代中，就有許多與鳳青羽能力相當的強者，據說青神家族這次會派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塗彌，南星，銀月三人前去密藏。”
蘇清然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毫不在意那些人的能力，繼續道，“隻是可惜青神家族的家主沒有一起去。”說到這裏仿佛又無所謂了，問道，“密藏進入的名額可是有限？”
月九歌道，“並非有限，隻要能通過洞薩湖的考驗，按時進入者，都是密藏允許的人，隻是密藏中有許多凶險，稍有不慎便會喪生。諸多密藏中，有一種寶藏最為珍貴，據說那寶藏隻有洞薩湖守護神天夢認可的人才能獲得。之前青神家族認為鳳青羽是青石家族不世出的天才，推測他是唯一能令天夢動情之人，受到神靈的保佑，所以才派他來做鬼團團長，進入密藏。可如今……他已經死了，就說明天選之人另有其人。青神家族如今還不知道鳳青羽已死，若是知道了，應該還會派另一名新的人選前去試驗。”
蘇清然繼續問道，“密藏什麽時候開啟？”
月九歌道：“鳳青羽曾和我說，這個月的月圓之夜，是洞薩密藏的開啟之日。”
蘇清然算了算，如今距離本月月圓，還剩下三天，而洞薩湖遠在萬裏之外，就算自己未受傷，施展輕功和意念之力前去，也需要三天，而且長途奔波，對身體和精神力的傷害非常大。若不借助輕功，用尋常的馬車，更是趕不到。
想到鬼團的發明能力，蘇清然問道，“鬼團可有能助我三日內到達洞薩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