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日升青羽落，東海有鳳來
天邊如意狀的積雲漂浮在東海的海麵，彼此相連，給原本一望無際的東海，鑲上了一條仿若連綿山巒的彼岸。四道金紅色的光芒逐漸穿透藍紫色的雲山，燃燒著，驅除了夜裏的陰冷。那些光芒，仿佛活躍的旭日之火，從藍灰色的海麵一角開始點燃，在無限的蔓延後，爬上西岸的海灘繼續燃燒，直至燃盡海灘上的晨霧，在略顯粗糙的石灘上，留下一條條月牙狀的粉紅色疤痕；又將海市上的玻璃樓閣，鍍上了透明之外的一層金色華光。那光明的強力，將原本覆蓋穹廬四際的煙青色天幕，從東方撕開一角，不斷擴大，擴大，將那抹不願投降的煙青，一點點吞噬。
暖金色的光芒中，墜下了青色的羽毛。羽毛打著旋飛舞在海風中，將海風一點點磋磨得柔軟，摩擦得溫暖。幾乎遍布天地的羽毛，很快便在市集光滑潔淨的玻璃棧道上，積了薄薄的一層，沒有人走動，那羽毛便隻隨著穿過人群的海風，在地上無規則地滑動翻滾著。
扈明月癡癡地看著這漫天滿地的青羽，喃喃道，“日升青羽落，東海有鳳來。”
蘇清然聽得這番話，向玻璃棧道的遠端快步走去，落妙，什色和鍾離懷棠等人沒有打算幹擾蘇清然，所以不說話，也沒有動，鍾離懷憶沒有和什色等人在一起，他化作了一道殘影，在玻璃棧道上各處，時隱時現。
似乎是禁受不住日光的炙烤，東天的雲堆正在一點點地分開，在雲堆之間，一個幾乎完美的身影，以不可測的速度飛來。
那人的身體要比一般人高大許多，身後生著一對青色的巨大羽翅，青羽正一點點從他的羽翅上灑落，一些縈繞在他的身周，一些彌散在天空中，漂在陽光裏，散在海浪間，旋在海風中。
那人的身影快速掠過海上的蜃樓，在他經過的地方，幣羅城的燈火次第熄滅至於虛無，直到他的腳，輕輕地落在玻璃棧道的盡頭。
蘇清然此時已經跑到了玻璃棧道的最前端，他終於看清了鳳青羽的麵容。
那是一張堪稱絕美的臉，精致的鳳目裏，是青藍色的眸子，眸子冷得仿佛一泓映著秋季天空的湖水，眼光流轉的刹那，讓人生出瞬間閱遍天地間最美景色的錯覺。如同被巧手用最精密的公式計算後精心雕刻的作品，雖然不笑，卻讓人不舍得移開眼去。翅膀收在背後，修長勻稱的身體，包裹在青色繡著七彩鳳羽的華裳中，讓人生出美的幻想。
蘇清然覺得自己的手有點冷。
他並不願與其他人比美，也知道自己的真容絕對比麵前的人更加好看，但此人的美，已經不囿於真實的麵容，而是混合了一種類似祖靈的幻相。
在那種幻覺力量的作用下，鳳青羽很容易就讓別人自動相信，他是天下最美的存在。
就好像人們狂熱地認為祖靈是最偉大的神一般。
鳳青羽冷冷地看著麵前這個已經跑得離開人群的清瘦男子，仿佛冷酷的天神，在看著冒犯了自己的人類。
“你是剛剛碰了我的箱磬的人。”鳳青羽看著蘇清然，薄唇輕輕翕動著，聲音冷得像被海水拍碎的冰。他的青藍色頭發在海風中飄蕩著，仿佛美杜莎的毒蛇，毫不掩飾自己的狂怒。
但他沒有對這個男人直接出手。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看起來比尋常的人類，要好看得多，而且還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對他，甚至還有那麽一些吸引力。
所以鳳青羽決定和蘇清然再多說一些話，同時將自己的氣場進一步發散在空氣中，那強大的氣場，讓東海的波濤，都幾乎止息，更讓站在鳳青羽麵前的蘇清然首當其衝。
但蘇清然卻似乎毫不在乎這種威壓，負著手，依舊挺拔地站在棧道上。
落妙看著蘇清然和鳳青羽麵對麵的情狀，忽然產生了一種蘇清然是主，在質問鳳青羽的來意的錯覺。
“彈箱磬是我要求的，你不必為難月九歌。”蘇清然的聲音輕輕，但在這一片寂靜的年市棧道上，卻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天地間隻有蘇清然和鳳青羽的對話聲。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月九歌的耳朵。她驚訝地看著玻璃棧道遠方那個靛青色的挺拔身影，驚訝於他不動聲色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更驚訝於他竟敢當麵和鳳青羽，以一種平等的口吻討價還價。
這種在威嚴下不低頭的人，往往比施加威嚴的人，更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月九歌擔憂地望著蘇清然，卻意外地與鳳青羽的目光相撞。
那雙她無數夜裏魂牽夢縈的眸子，如今冰冷，懷疑，挑剔，戲謔地看著她。
“她在擔憂地看你。”鳳青羽語氣生硬地道。
蘇清然挑了挑眉，“那又怎樣？”
鳳青羽冷冷道，“我不喜歡他人和我搶仰慕者。”
蘇清然笑道，“我並沒有搶，月九歌姑娘不需要仰慕什麽人。”
鳳青羽道，“你在我的年市，挑戰我的權威。”
蘇清然笑道，“嗬，我不是要挑戰你的權威……我是要奪去你的權威。”
話音剛落的一刹那，年市上的富商，包括鳳青羽在內，都大吃一驚。
月九歌聽到這番話，眼睛卻突然明亮了許多。
這個人比她想的，要更加的霸氣。他真的會那麽強？
曾經青石家族有無數人，在鳳青羽麵前說過要挑戰他，但最終都輸得奇慘無比。在鳳青羽解決了第六十六個挑戰者之後，威名已然傳開，就再沒有不識相的挑戰者上門。
可如今這個年輕公子用的詞不是挑戰，而是奪走。
他是不是瘋了？！
鳳青羽笑了，笑得肆無忌憚花枝招展美不勝收。
蘇清然看出鳳青羽不是經常笑的人。
不經常笑的人，如果笑了，說明他不是過分開心，就是憤怒到了一定程度。對於鳳青羽來講，當然是後者。
“我欣賞你的勇氣。不過你以為憑一個月九歌，就能奪去我的權威？”鳳青羽看了一眼蘇清然，又看了看那箱磬旁的女子。
女子眼眶紅紅，正哀傷地看著自己。
鳳青羽冷笑一聲，收回目光，重新看著蘇清然。
蘇清然深深地望了鳳青羽一眼。剛剛的對視中，蘇清然已經對鳳青羽的境界有了一個初步的評估。
評估的結果是，深不可測。
他能確定老袁基本等於十八個血影武士的武力值，扈西山和鍾離懷棠的武力相當，扈明月雖然沒有出手，但氣息和什色的強度應該類似……而麵前的鳳青羽，卻顯然比扈明月的水平，高出了一大截。
什色和自己的水平類似。這就是說，鳳青羽的水平，絕對比自己要高出許多去。
而且，這是在鳳青羽的地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