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戲子滿堂
唐軒顫抖著手指,指著唐不念,眸中似要噴出火來,喊道,“唐念經!空口無憑!”
唐不念絲毫不在意,挑眉道,“我看不如查查,唐大師傅什麽時候不在庫門邊,葵兒姑娘那段時間又在哪裏。”
……
據唐老二的婢女講,唐大師傅出門時,葵兒恰巧回房去取針線和綢布。
而菡萏院的人卻說葵兒並沒有回房。
……
葵兒瑟縮地跪在了地上,“我沒有啊,冤枉啊冤枉,我就是做了一件衣服,什麽都不知道啊!”
唐軒看著葵兒,顫抖著聲音道,“葵兒,你知道我不忍處罰你,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但以後,不得再與唐老二交往。”葵兒慌忙點了點頭。
唐不念不理唐軒,走到葵兒麵前,俯身笑眯眯地問道,“葵兒,你為何偏偏今日要給唐老二做衣服?”
葵兒不敢抬頭看唐不念,隻跪在那裏發抖,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說話,一個渾厚的聲音卻替她做出了回答。
“怎樣,我要的。父親讓我禁足,卻派你唐軒去參加了國試,我就要來你的侍女親近親近,又能怎樣?”一個膀大腰圓的貴公子,在人群中高聲喊道。眾人聽得這番好不要臉的話,紛紛躲避讓路,唐老二,唐轅,很快站到了人群的最裏層。
唐不念不解道,“二哥既然被禁足,怎麽這麽快就被放出來了?”
唐轅罵道,“我唐家事,何時用你這個不肖子來管了?囉裏吧嗦!”
鄢語雪搖了搖頭道,“好了好了,都住口。”
天垂國主此話一出,場中一片靜寂。
鄢語雪道,“江愛卿,此案,你怎麽看?”
江上流謙虛道,“請陛下容臣一一道來。如果陳尋風所言為真,他隻有十支箭,但這也不能保證他十支都射了靶子。若他其中一隻射的是公主,而旁人幫他射了最後一個靶子,也說得通。如果他說的是假話,憑他的水平,射十一支箭,其中之一傷到公主,也並非難事。”
唐不念道,“他和公主素不相識,為何要謀害公主?”
江上流眯了眯眼,道,“陛下,臣有一種猜測,不知當不當言。”
鄢語雪道,“江愛卿盡管道來。”
江上流緩緩道,“老夫也算是刑部出身,這把年紀了,見過的案子不少,其中有一種最可怕:罪人事先故弄玄虛,讓受害者或證人看見假象,行凶後,再將矛頭指向自己,等到受害者親自出來求情,再派出預先設計好的偽證來使自己脫罪。這種案子,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元凶看似沒有任何犯罪的理由和目的,而偽證,則往往巧妙地暗示著什麽無關的人或事,這種案子,若不仔細推敲,獲罪者往往是因偽證而受牽連的人,因為犯罪鏈條複雜,當替罪羊獲罪以後,人們以為案子結了,就會忘記原來的嫌疑人,可以從這個案子的審判過程中,得到究竟多少好處。這種案子的計劃者,往往心細如發,智力超群,其實斷這種案子,有個簡單的辦法,就是能夠得到最大好處的人,往往才是那個聰明的凶手。”他一邊說,一邊看著大堂內外的人,得意之情,隱隱現於眉端,又冷冷道,“陳尋風有如此高的騎射能力,卻故意將比試挪到最後一局,恐怕,他是根本就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究竟在那一把弓上,搭了幾支箭。”
此話一出,不知多少人流出了冷汗。
江上流指著陳尋風道,“仔細想想,方才陳尋風在李陌上案中,也是先將矛頭引到自己身上,再用假的簡七來脫罪,以此博得多少名聲,不必多言。”又指著唐十八少,“可憑陳尋風的頭腦,目的又怎可能僅止於此。唐不念今天為何如此篤定地要查唐家兄弟,老臣很是意外,剛一細想,如果當真查起唐家來,唐家兄弟倒了,那唐不念恐怕就能回唐家繼承正統,接管國庫,再一想,兩案均由陳尋風而起,若之前李陌上的密信當真屬實,陳尋風與風央城有所勾結,這一場國試大案下來,唐不念執掌國庫,陳尋風成為榜首,二人若私相授受,共謀不臣之舉,恐怕我天垂之國,國將危矣!”
聽得這番話,堂中眾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向唐十八少和陳尋風的眼神,竟無限地懷疑和恐懼起來。
江上流又道,“陛下,老臣也是為了天垂之國著想,不敢放過任何可能,陳尋風乃不世出的天才,老臣也不願看見,這揣測為真呐。”
唐不念道,“我已經是富可敵國,又要這國庫有何用?李陌上一案至今疑點重重,怎能用來作此推測?恐怕江大人口中如此說,動起手來卻更高了一層,若是你們早就與風央城暗通款曲,事先安排好了殺害公主的人,並與唐家勾結偷走了我監製的兵器以此陷害尋風,再和那真凶一同做偽證,反認陳尋風為幫凶,到時候真凶落網,唐家就可以洗洗手置身事外,這樣,你們不僅把陳尋風和我這倆刺拔了,更穩固了同風央城的關係,當真棋高一籌啊。”
鄢語雪聽著這番話,臉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唐軒忽插嘴道,“咦?你們都在這裏,怎麽不見陳尋風的弟弟?”
那富態的暖雲居東家忽然抖了一抖。
如今變換成這般模樣,卻是絕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禍不單行,外麵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傳來一聲唱。
“暖雲居掌櫃,葛方有證詞!”
那穿著皂靴,帶著四角小帽的葛方,唯唯諾諾地走到了堂中。
“大,大人……我知道暖雲居的東家是誰,是,是陳生財公子,他昨日,昨日剛把我……”
萬麵小君的心微微一動。她看著麵前的葛方,怒道,“你這蠢東西,抬起你的豬頭,用你的狗眼看看,我這些年沒回暖雲居,你竟然膽大至此,為了掌櫃認別人做主子,滾滾滾,暖雲居不是你這種東西呆的地方。”
葛方愣怔著抬頭,看見的人哪裏是陳生財公子,可他手上,卻為何有那東家印記?
萬麵小君道,“你看看,這是不是東家印記?”
葛方愣道,“是,是,可……可這怎麽會……”
萬麵小君道,“那陳生財究竟是怎麽得到我的印的,我並不清楚,可我隻要你知道,你從來不是暖雲居的掌櫃,就算你前幾日是,本東家今日,也廢了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
唐不念吃驚地著看著萬麵小君那雙掩蓋在男子麵貌之下的美目,心想,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萬麵小君冷冷道,“恐怕這也是堂上的大人,做的偽證吧。陛下!”她突然大喊,跪了下去,無比真誠地看著鄢語雪,言辭極其懇切,道,“是草民監管不利,草民多年未回暖雲居,從不知道會發生這檔子事,暖雲居在國都已久,一直踏踏實實做生意,從沒打過歪心思,我劉某可以在這裏保證,暖雲居和風央城,絕沒有關係,還望陛下明察!”字字鏗鏘,將那葛方剛剛引起的騷動,全部鎮壓了下去。
唐軒道,“那陳生財呢?他到哪裏去了?他和風央城有沒有關係?”
四下寂靜無聲。
派出去的人沒一個找到陳生財。
江上流道,“陛下,這陳生財明顯是眼看事情暴露,離開了國都啊陛下!”
唐軒道,“陳尋風,你與陳生財是兄弟,如今他見事情暴露跑了,你還要狡辯麽?”
萬麵小君看著哥哥,急在心裏。
自己雖然沒暴露,但陳生財無故失蹤,之前又“假冒”東家指派掌櫃的事,都已經板上釘釘,陳生財的嫌疑,恐怕再也洗不清了。而陳生財有嫌疑,哥哥,自然也脫不了幹係。
萬麵小君無比懊悔,都是自己讓哥哥落入了這般窘境。
鄢語雪揉了揉額角,看了看陳尋風,道,“陳尋風,事已至此,你有何話說?”
唐不念道,“風央城勾結證據不足,陳生財更是尚未招供,其中必有隱情啊。”
鄢語雪不理會,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陳尋風道,“陳尋風,你有何話說?”
沒有回應。
陳尋風蒼白著臉,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不發一言。
什色輕輕推了推他,他好似已失去了知覺,歪倒在了一側。
楊融連忙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轉頭對鄢語雪道,“陛下,陳尋風……”
昏過去了。
鄢語雪大驚失色,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猛站起了身來,朝著陳尋風伸出手,差點邁下了台階去。可那隻是一刹,她便坐了回去。
自己對陳尋風,雖然心疼大於懷疑,但看著麵前這女子關切的神色,心裏不由得生起了一股酸溜溜的怒意!
她拂去了力排眾議放陳尋風回去養傷的念頭,冷冷道,“以如今證據來看,陳尋風應為主犯,嫌疑最大,但其已無法自辯,故暫且收押,待明日再審。”
眾人心知如今處境,無法再辯,奈何天垂國主親自下令,也不能阻攔,大堂中的甲士破天荒地順利走到陳尋風身邊,給他戴上了手銬腳鐐,帶了下去。
鄢語雪深深看了陳尋風一眼,對江上流道,“江愛卿,今夜隻是將陳尋風暫且收押,你可萬萬不能動刑。”
江上流深鞠一躬道,“全聽陛下吩咐。”
鄢語雪看著陳尋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歎了一聲,拂了拂袖,在侍衛的陪伴下,離開了大堂,消失在早已無比濃厚的深紫色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