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日光裏的陰謀（中）
定點射擊之後，到了中午，鄢語雪為考生準備了豐盛的飯食，由皇宮的宮女呈到眾位考生的桌前。
圍場邊緣的禁軍也得到了自己的夥食，大家聚在一起用餐，而那唇紅齒白的小兵卻東張西望，溜到了宮女的隊伍裏。
宮女們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兵跑到自己身邊，以為是來搗亂的，正欲揮袖子斥去，卻看見了那小兵的麵容，慌亂間，不知是該跪下還是該讓路，愣怔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小兵貓著腰跑到宮女們的身邊，伸手扶起兩個正欲下跪的宮女，對眾人道，“你們不要聲張，哪個人，來和本公主換一身衣服，我要去給那個叫陳尋風的人送飯。”說話間，臉上喜色一覽無遺。
宮女不明就裏，一名膽大的道，“您今日既然來了騎射場，怎地不找駙馬爺，去找那陳尋風？”
可如玉柳眉微蹙，叉腰道，“少給本公主囉嗦，就是你了，速速與我換衣服，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宮女被公主一頓訓斥，心裏發慌，連忙找個隱蔽處，將外衣換了。
可如玉歡歡喜喜地穿著宮女的鵝黃色外衫，提起食盒，查看了下帳中的人數，便帶著幾個宮女，向那紗帳快步走去。
一個宮女看著可如玉大邁步的模樣，怯怯道，“公主，您天潢貴胄，雖努力裝作卑微有禮，這皇家氣場，卻是掩蓋不住的，恐怕會穿幫的。”可如玉聽出了宮女的話外之意，將那放縱的氣勢，稍稍斂了些，道，“那你走在我前麵，我看你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便是。”
帳中坐了陳尋風，陳生財，唐不念，楊融四人，皆是第一場比試中並列第一的考生，左明因為箭術太差，沒能進入第二輪，過來道了別，就隨宋廉先離開了考場。除了陳生財對楊融依然麵含怨懟，唐不念奇之怪之以外，陳尋風和楊融談笑風生，仿佛多年不見的好友，暢快得很。
尤其是那兩隻神獸，對楊融格外地親昵，五色鳥一直在喊，“小小，小小，小小來了！小小來了！”
唐不念正看得雲裏霧裏，聽得簾外傳來腳步聲響，四個宮女手擎食盒，來到了帳前。
“奴婢們奉陛下之命，來為四位送餐的。”
唐不念道，“快快請進。”
紗帳打開，四位鵝黃色衣衫的嬌美女子，款款而入，其中第二個宮女，眼珠滴溜溜亂轉，仿佛要把這帳內的景物都收進了眼裏。
另外三個宮女將食盒分發給了陳生財，唐十八少和楊融三人，這第二個宮女，舉著食盒，笑盈盈地朝著陳尋風的案子走來。
一雙杏眼，卻依然很不老實地上下打量著蘇清然。
……
原來這就是那個兩場文試的天才呀，雖然不像母親說的那麽美，看著卻也不賴了；
他端坐的模樣，確是貴氣，若當真是我父親，也不算得意外；
隻是沒想到他竟如此年輕，看起來還沒比如是哥哥大幾歲；
這樣年輕，真會是我的父親麽？
讓我再仔細地看看。
……
可如玉畢竟沒受過宮女的訓練，心裏想著事情，就忘記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她端著食盒繞過了幾案，走到了蘇清然軟榻邊，俯下身子，大眼睛眨巴眨巴，正對著蘇清然的臉，看了又看，絲毫沒注意到，周圍已經一片寂靜。
唐不念，萬麵小君，甚至楊融，都被可如玉這番放縱的舉止嚇得，瞠目結舌。
這個宮女，也太沒規矩了吧。
蘇清然卻似乎渾然不怕，坐姿依然優雅，微微眯著眼睛，也在仔細端詳著麵前這個小姑娘。
……
她提著食盒的手幹淨細膩，還塗著精致的蔻丹，看來從沒做過粗活；
她雖穿著宮女的鵝黃色衣衫，可頭上的熏香和衣衫上的熏香相比，顯然高級得多；
她提著食盒的姿勢和其他宮女相比，很是醜陋笨拙，但眼睛裏的大膽，顯然沒把宮廷規矩當回事；
她腳下雖然放縱，卻自成章法，盡管離得很近來看我的臉，腳卻沒越過榻前一尺的地方，這個姿勢奇怪得很，像是養成了什麽習慣。
……
“公主，把食盒放下吧，您親自給在下送飯，讓在下受寵若驚。”蘇清然歎了口氣，從可如玉手中接過食盒，防止她驚訝間失手，浪費了糧食。
此言一出，眾人恍然大悟，瞬即大吃一驚！
最吃驚的可如玉，確確實實丟下了手中的食盒，臉色通紅，道：
“你……怎麽知道我是……”
蘇清然歎了口氣，道，“如你這般妙齡少女，舉手投足間貴不可言，隨便出入國試這等大場合如無人之境，毫不忌諱地想做什麽人就做什麽人，又對我有如此興趣，如果不是陛下心愛的女兒，那會是誰呢？”
可如玉大睜眼睛看著麵前這個微笑的年輕人，似是不相信這人隻是憑空猜測的結果。
忽又想到了什麽，道，“那父……那陳公子就快吃飯吧，這邊風大，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又對身後的宮女道，“你們都回去吧，我要陪陪陳公子。”
萬麵小君看著這“公主”氣不打一處來，在哥哥麵前竟然敢這樣放肆，在自己麵前，她算什麽公主，便道，“我說留你了嘛，豈是你想陪就陪的？”
那可如玉何曾聽過這番不敬的話，當即發怒，“你是何人，有什麽資格和我這樣講話！”
萬麵小君諷道，“不巧，我也是陳公子。你要陪，不如來給我扇扇風。”
可如玉氣極反笑，“你不會，就是陳尋風的弟弟吧，行，那算我冒犯了。”又轉向蘇清然甜甜笑道，“陳公子，今天上午你射的箭好厲害呀，能不能給我看看？”
蘇清然笑著掏出一袋箭，“喏，就是這些了。”
唐不念在一旁道，“不要亂用，剩的已經不多了。”
蘇清然打開了食盒，夾出一些素菜，道，“沒事，下次比試，場中有十個靶子，這些正好足夠我一次用完。”
可如玉正仔細地一隻一隻取出來，放在手中欣賞，聽到蘇清然的話，扭過頭去，“這裏麵有十隻，你如何一次性用完？”
蘇清然道，“每隻一個靶子，當然可以用完，雖然有六次機會，但我隻打算上去一場。”
唐不念在一旁涼涼道，“隻用一場，十隻箭，打光所有靶子。”
可如玉瞪大了眼睛道，“每人六次機會，每次中一靶，你就算再厲害，也做不到射十個靶子呀。況且，這弓每次隻能拉一回的。”
蘇清然微笑不語。
唐不念道，“公主快放回去吧，這些畢竟是武器，弄壞了一個，你的陳公子，就少了一箭。”
可如玉聽到這番話，奇跡般地乖乖把箭放了回去，看著蘇清然道，“陳尋風，你是不是身體不好，聽別人講，你今天坐在帳裏，就是為了養傷，你今天下午要一擊必勝，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蘇清然臉色變了變，看著可如玉道，“帳裏太悶，你快快回去吧，這騎射場上箭矢無眼，若是傷到了你，可怎麽好。”
可如玉擔憂地看了看陳尋風，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道，“這是皇宮裏最好的養心丹，我母親身子不好，所以經常服用，如果你也不舒服，可以服一粒，馬上就會沒事的。”說完，也不等陳尋風推辭道謝，便離開了軟榻，快步走出了帳去。
沒有人發現，帳外，一角猩紅色的鬥篷，被人狠狠地拂了一下，隨著可如玉的身影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