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暗夜·透明人
考場裏的消息,一如既往地飛速傳播了開來。
打擊謠言的最好手段,就是以謠製謠。
陳尋風一戰降棋仙,二戰夢中勝盈素,三戰對佳人,手下留情成平局的令名在一夜間傳遍了國都的大街小巷。白天還盡情唾罵陳尋風的國都百姓,夜裏就開始紛紛感慨崇拜,道那陳尋風身受冤枉還不急求勝證清白,七擒七縱降服棋仙簡七,轉瞬之間撥絕棋,定乾坤,風采氣度令國試第一美女考場動情,憐香惜玉三戰平局,凡此種種,快把陳尋風捧上了天去。
如今陳尋風這個名字,成為了國都裏最出名的三個字,風頭遠勝那天唐十八少大鬧臨江仙之後的口舌盛況,在國都百姓品評風雅驚才名士的京華風雲榜上,陳尋風以絕對的速度和優勢,在兩天之內登上榜首,成為榜單設立以來的最為傳奇人物。
也成為了各派權貴暗中押定的香餑餑,好女婿,未來拉攏的對象。
賭場裏針對國試結果的賭局也設不下去了,陳尋風的賠率幾乎要跌破了。
……
“他果然沒讓我失望。”
鄢語雪端坐在白玉案旁,聽完考吏的匯報,輕舒了一口氣,展顏道。
“陛下自今早聽說李陌上一案,就一臉愁苦模樣,如今終於散了雲霧,仰止心裏,為陛下高興得很啊。”一身白衣的祝仰止從案後的屏風轉了出來,將一壺提神的茶放在案上,臉上揚著和煦的微笑道。
鄢語雪輕輕皺眉,望向了祝仰止。“仰止,陳尋風自是沒有殺人動機,但江上流和眾親衛俱說昨夜目睹陳尋風殺死了李陌上,到底是為什麽?”
祝仰止的眼神映著燭火,閃爍著迷離的光芒,讓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情。
“江大人一向對陛下忠心耿耿,他說看見了,多半真是如此。”
見鄢語雪眉目間怒氣一閃而過,祝仰止續道,“可眼見不一定為實。或許有人在暗中陷害陳尋風也未可知。”
鄢語雪將手放在了白玉案上,似是有些不確定地撫摸著案邊。
“陷害?會是誰呢?”她看著祝仰止清澈的眼睛,想問出一個答案。
“仰止無憑據,不好推斷。但無論是找罪魁,還是為陳尋風脫罪,都很簡單。”
“此話怎講?”
“如今陳尋風一局敗棋仙,盛名已傳遍國都,更成為了權貴拉攏的對象,他如今沒有任何政治背景,就連身份都是個謎,所以不存在權貴打壓的可能。所以,如果陳尋風的確被人陷害,陷害者多半是嫉妒他的考生,或者是知曉他的身份的暗中勢力。陛下隻需暗中觀察,若那群人不再陷害陳尋風便罷了,若再次出手,必會留下蛛絲馬跡。”
祝仰止頓了頓,續道,“至於脫罪,恐怕免不了要驗屍和對質,隻要陳尋風當真無辜,一切就都好辦,陛下英明之至,此等案情,必定水落石出,抓住了殺害李陌上的凶手,自然知道是誰在陷害陳尋風。”
他緩緩倒出一杯琥珀色的茶水,遞給鄢語雪,道,“隻是,在案情查清之前,陛下還需另派人手好好保護陳尋風。江大人,未必完全可信。”
他俯著身,雙眼正對上鄢語雪的眼睛,神色無比誠懇。
鄢語雪輕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拉住祝仰止的手。
“我原本擔心,你會不願他回來,嫉妒他的存在。”她微笑道,“如今,我才知道,是我看輕了你的品行,你同他一樣,都那麽善良,大度。”
祝仰止輕輕握住鄢語雪的手,道,“沒有先生,哪裏會有仰止。仰止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鄢語雪點了點頭,喚來擬旨太監,道,“李陌上一案,國喪良才,陳尋風殺人動機不明,疑點重重,著刑部大力追查,如有發現,盡快稟報於朕。”頓了頓,又道,“陳尋風雖此案嫌犯,但念其才學驚人且身有傷病,國試期間,不可擾其起居,更不可有任何刑訊。”
擬旨太監應聲退下。
鄢語雪旋即在案上寫了一張密函,遞給了貼身宮女,宮女不動聲色,但眼中的驚訝卻難以掩蓋。
祝仰止將一切看在眼裏,心道,“陳尋風如今身份不明,陛下卻已為他動用了專門護衛她自己的北天十八部秘衛,當真看重得緊。”鼻尖一陣酸澀,模糊地不知是什麽情緒。
他清了清嗓子,邁步走到枝形燭台邊,輕輕挑了挑燈芯。
“陛下,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鄢語雪點了點頭,拉著祝仰止,向後殿行去。
須臾,後殿的燈火和聲音,一同熄滅了。
安寧的寂靜,蔓延了整個寢宮。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後殿傳出,一個修長的黑色身影,在深藍色的夜幕掩蓋下,翻出了寢宮北邊的宮牆,向西邊的一處略小的寢殿奔去。
一陣機簧之聲在殿內悄悄響起,低得宛如鼻息。
片刻後,那黑色的身影進入了一間寬廣的密室,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人帶到了嗎。”
“回宮主,在這裏。”
密室後的拐角走出兩個身著金色披風的人,躬身對黑色身影行禮,又回頭道。“老先生,請這邊走。”
老人一臉白色的胡須,穿著淡黃色的衣衫,紮著鬆鬆的發髻,白色的頭發飄蕩在額頭和鬢角,與胡子連在了一起。他拄著一個鶴嘴杖,憤憤地道,“當世竟有人敢壞我棋仙的名號,聯合凶手害我陌上兄弟死不瞑目,我簡七老兒第一個饒不了他。”
說罷看著黑衣男子,臉上有些畏懼,又有些期待。
黑衣男子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拍了拍掌,雖然蒙著麵,但那美麗的眼睛,依然露出了淡淡的歡喜。
“很好,很好。你明日,就能為自己正名了。”
又問,“江大人那邊,通知了麽?”
金衣手下道,“江大人知道了這個消息,笑得合不攏嘴。”
黑衣男子微微笑著,聽得身後一個女子道:“大人當真好手段,這樣一來,也省得見血,讓我那楊妹妹傷心難過。我回去,必向城主細數你的功勞。”
黑衣男子回頭,隻見一紅衣紅唇的女子,在密室朦朧的燈光裏微笑,笑靨如罌粟般迷人。他笑道,“罌粟姑娘過獎了,此等小事,於我換日宮不足掛齒,隻是最後的結局,不要讓我失望。”
他的笑容依然淡淡,仿佛透明的晶石,閃亮,美麗,折射著詭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