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染少主,什色和尚
淩波閣上眾人,看著唐十八少領著那花布飛了回來,都好奇得很。
蘇清然看著什色肩上那隻五顏六色的蜥蜴,眼裏閃過一絲亮色。
萬麵小君看著蘇清然的表情,總感覺似乎之前見過,又看了看什色,也注意到了那蜥蜴,心想,難道說,哥哥也認識這隻神獸?
如此想著,唐十八少已經帶著什色從淩波閣陽台的扶手跨了進來,得意笑道,“看,我說把這個家夥揪過來,就揪過來了。”
眾人如今才真切地看見這個和尚的,這一看,便移不開了眼去。
幹淨柔和的臉龐,挺拔清奇的體態,一身花朵胡蝶的絲綢僧袍,外麵套著一件珍珠寶石點綴的錦繡袈裟,若不是頂著一個滑溜溜的帶著粉紅色戒疤的光頭,絕不會讓人想到這身從上到下花裏胡哨的人,會是一個佛根清淨的和尚。
尤其是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更是讓人慨歎,如此一個妙人兒竟做了和尚,全天下的姑娘可不是要哭死了。
任尋常人被五雙眼睛從上到下這樣打量著都會不自在,但什色卻像早已習慣了這種處境,直挺挺站在那裏,一聲也不吭,同樣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麵前的五個人,眼瞪眼,不說話。
一片靜寂中,宋廉忽然笑道,“今日宋某當真好福氣,不僅宴請了這許多貴人之外,竟能有緣得見西天極樂光明教的少主,獨鶴,空鳳兩位大師的獨子,不染少俠!未能主動拜見,恕罪,恕罪!”隨即俯身至地,行了一個大禮。
隻見那和尚嘻嘻一笑,搖了搖頭,“宋廉大人好客氣,今日小和尚隻是來交友,可沒想著找誰來怪罪,國試之上,還多虧宋大人的照料。”說著又向眾人行禮,“各位施主,和尚法名什色,俗名獨不染,叫我什色就好,我已經知道這位是唐十八少,這三位,又怎樣稱呼?”
說著目光依次掃向左明,萬麵小君,和蘇清然,雖不說話,卻讓人覺得這個人的氣質獨特得很,看似不拘小節大大咧咧臉皮厚得很,實際卻是那種貴氣慣了,對尋常人事毫不計較的淡定。
左明離得最近,道,“小弟是西海碧冥派弟子左明,今天剛滿十六歲,久仰不染公子大名。”明亮的眼睛,彎彎一笑。
什色多彩的眼瞳看著左明,很是友善,“左施主真可愛。”
又望向蘇清然,臉上浮現出一種異常敬肅的顏色。
“敢問這位施主貴姓大名?”什色刻意換了語氣,態度截然不同,似是看出了麵前這人,雖不言不語隻是微笑,貴氣卻不在他之下,絕非等閑之輩。
蘇清然道,“免貴姓陳,名尋風。”
什色道,“陳兄音如其人,高貴文雅,想必非凡。”
蘇清然看著什色,又看了看那肩上的蜥蜴,微笑不語。
自己易了容,老三如何認他不出了。
什色依然很淡定地看向了萬麵小君,道,“這位公子怎麽稱呼?”
萬麵小君笑道,“我叫陳生財,是他的弟弟。”說著拍了拍蘇清然的肩膀。
什色笑道,“果然兄弟二人……”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不說了。
他頗為驚駭地用手指著萬麵小君,聲音都顫了起來。
“你……你不是……男人……”
唐十八少,蘇清然心知肚明,宋廉笑而不語,仿佛早就看穿萬麵小君的女人身份,隻有左明還蒙在鼓裏,被什色的舉動嚇了一跳。
隻看那什色和尚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仿佛萬麵小君是極為可怕的事物一般。
隻見他頭上冷汗直流,道,“實在罪過,阿彌陀佛,小和尚平生最怕的就是女人,隻要接近女人渾身瘙癢難當,讓各位見笑,見笑,以後有緣再會,這頓飲食之情,小和尚記在心裏。”說著倒退上淩波閣的陽台,猛地一竄,仿佛一隻巨大的蝴蝶,倒撩了出去,半空中使起輕功,輕輕一蹬,扭身便向更高遠的長空飛去,隻看得地麵眾人仰頭流涎,不知所之。
萬麵小君看著這花花和尚竟被自己嚇得如此狼狽,啞然失笑。
蘇清然道,“這不染公子,恐怕是患著恐女症吧。”
唐十八少笑道,“虧得他當了和尚,不然可真是難熬。”
左明猶自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盯著萬麵小君道,“生財兄,難道,真如什色兄所言,你是一名女子?”
萬麵小君笑道,“行走江湖,早已習慣了男子身份,就忘了告訴大家。隻是宋大人,好像一早便知道了我這個秘密。”
宋廉道,“生財公子吐氣如蘭,身形纖瘦,我雖未懷疑公子的男兒之身,但若公子真非須眉,也不出我意料之外。”
萬麵小君笑道,“宋大人果然好眼力,既然那和尚走了,我們就不用再添素齋了,也省得麻煩,我們快些吃吧,餓都要餓壞了。”
唐十八少卻在一旁呆呆站著,也不入座。蘇清然坐在主位,笑道,“在想什色的輕功嗎?”
唐十八少道,“他不用我的機關,就可以在半空如此盤旋,輕功實在高得駭人,這樣一個人,剛剛竟還任我從水下揪了出來,實在是怪人一個。”
宋廉道,“唐公子在空中建了一個隱蔽的伸縮玻璃橋?”
唐十八少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宋廉,道,“不錯,不錯,這就是我淩波閣獨具匠心之處,不知宋大人如何得知?”
宋廉道,“那高空的虹彩角度甚是奇異,空中看似有透明實體,恰在唐兄腳下緩緩張開,是以作此猜想。”
唐十八少不再想那什色的事,走回座位,“大家現在都有興致吃飯了罷?”
之前點的菜肴已擺了滿滿一桌子,直看得人食欲大開,眾人揮箸,大快朵頤,席間觥籌交錯,匙箸生風,歡聲笑語一片,已成一派融融樂景。
“左明小弟,來嚐嚐這王母桂魚……那邊的羹有點遠,來,這一碗給你……”席間宋廉多次給左明挾菜,左明不僅不抗拒,還吃得很開心。
萬麵小君看著左明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心道,“這孩子如此行走江湖,毫無戒心,真教人替他擔心。”便對蘇清然悄悄說,“哥哥,你覺得宋廉會對左明下手嗎?”
蘇清然笑道,“此間菜肴碗箸,沒任何異樣,不必擔心。”
卻是看著宋廉眼中神情,一派真誠,再沒有了中午剛見麵時的隔閡。
左明這孩子,的確有一種讓人喜愛的能力。
酒過三巡,也快到了發榜的時間,眾人從臨江仙的空中樓梯走了下來,便向那發榜的歸元廣場走去。
歸元廣場,是天垂之國國都舉辦各類大典,頒獎刑罰的莊嚴之地,三千丈方圓,一概以巨大漢白玉鋪墊,中央有一高大的紫玉祭台,甚是宏偉廣大,象征著天垂國主的威嚴和力量。
此刻,在傍晚紅色煙霞之下,廣場上攢動的人頭,圍著發榜台連成了一片橙色的毛茸茸的光。
有人在國試首試通答三版試卷的消息早已迅速傳遍了國都,滿國都的學子士人,平民百姓,都想知道,今年的國試首試,究竟是誰拿了頭名。
蘇清然等人來到歸元廣場時,榜前已經裏裏外外圍了直徑百米的人群,有人想看頭名是不是自己;有人料到自己拿不了頭名,也想看看自己的名字長在榜上的模樣;有人心知上不了榜,懷著僥幸心理來看,也想從那張榜上尋些心理安慰。
為了維護榜單的威嚴,刺激觀者的神經,那些名字,隨著念榜的過程,才會被考吏一個個寫在榜上,如今沒有念榜,沒人知道到底是誰排在什麽位置。
隻聽得人群內部,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現在,開始念榜。”
“入得第二場比試共六十四人。第六十四名,杜白石;第六十三名,蔡文遠……”
唐十八少在人群中對蘇清然道,“陳尋風,我敢打賭你是第一名。”話正說著,周圍就有一群腦袋轉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著唐十八少,又看著他對麵的陳尋風。
閑人聽著念榜也不耽誤八卦,看到中午鬧酒江的唐十八少正在眼前,都開始嘰嘰呱呱竊竊私語起來。“竟然是十八少,十八少,他說陳尋風要拿頭名,陳尋風是誰呀,怎麽沒聽說過……”“十八少說誰拿頭名,誰就拿頭名,十八少那麽厲害,說的一定是真的……”“我看這陳尋風雖沒十八少樣貌出眾,氣質倒也特別,沒準真是頭名……”“今年據說不是有一個人通答了三版試卷?看這陳尋風,也沒什麽特別,難道就是他通答了三版試卷?”
唐十八少聽周圍人議論紛紛,很是自得,繼續道,“你通答了三版試卷,若說你不是頭名,誰還敢當頭名?”
唐十八少的聲音很大,眾人的注意力很多被吸引了過來,上下打量著蘇清然,好奇的模樣,和看榜時一般無二。
“第十八名,什色……”
“躺在酒江上那個和尚,原來也進了首試?不得了呀不得了……”
萬麵小君笑道,“膽小鬼,待我進了第二輪,嚇嚇他。”
“第十七名,陳生財……”
左明道,“陳姐姐一說就中,小弟佩服。”
萬麵小君聽他喚自己姐姐,道,“私下裏可以叫,平時還需喚我陳兄。”
那念榜的人還在繼續,“第八名,唐不念……”
唐十八少哈哈笑道,“不錯不錯,首戰告捷。”
蘇清然道,“原來你的真名是唐不念?”
唐十八少收了笑容,眉眼間有那麽一絲憂鬱一閃而過,岔開話題道,“那和尚叫獨不染,我叫唐不念,倒是有趣地相似。”
蘇清然看他不接後文,也就不繼續問下去了。
“第七名,盈素……”
蘇清然,唐十八少和萬麵小君聽到這個名字,皆愣住了。
他們麵麵相覷,眼神裏都是一個意思。
盈素,罌粟。
“第六名,李陌上……”
此刻眾人越來越亢奮,都豎起耳朵來聽最後的前三名。
“第三名,楊融……”
萬麵小君聽到這個名字,忽然抖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看蘇清然。
這個女人也來參加國試,她為的是什麽?哥哥,會不會想起她來?
看著蘇清然麵無表情,她輕輕鬆了一口氣。
“第二名,左明。”
宋廉看著左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恭喜你,左明小弟。”
唐十八少看著左明笑笑,朗聲道,“現在毫無疑問咯。”
“第一名,陳尋風。”
剛剛八卦的眾人,雖嘴上說相信,心裏還是有些不信,如今親耳聽到了頭名的名字,都無限敬慕地望向了蘇清然。
蘇清然隻是淡淡地一笑,目光遠遠地,望著紫紅煙霞下,歸元廣場那高高的紫玉台。
陳尋風這個名字,或許將在今天傍晚,傳遍國都的每一個餐桌。
他與這個末界之間的聯係,仿佛真的緊密了許多。
微笑著的蘇清然不知道,他身後的遠方,一個綠衣服的考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似是要把他的身影,都印到自己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