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末界第一絕色
元界雲外殿,早朝。
群臣紛紛列拜,看起來溫順得像麵板上規規矩矩的一排排餃子。
“元帝福澤無疆,與天同齊……”
蘇瀲默端坐在雲外殿最高的鋪絨台階上,卻沒有讓眾臣起來的意思。
元帝陛下蘇瀲默自從以非常之雷霆手段繼位以來,一直脾氣古怪,他心情不好時,眾臣就是跪在這裏四個時辰,也不敢動彈一下。
誰叫蘇瀲默是九天十地至尊至貴的帝王,擁有曆代元帝傳承的毀天滅地之力。誰若膽敢忤逆元帝意思,眨眼功夫都不到,就會灰飛煙滅。
所以眾臣習慣於在早朝都在膝蓋綁上護膝,以防止回府時爬不上神輦。
這次和往常一樣,蘇瀲默又開始沉默。
他長眉微皺,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地板,地板下麵是末界高空浮動的流雲。
他腳下的流雲被切成邊緣光滑的一塊塊,就好像漂浮在中藥湯水上的碎渣,毫無氣勢可言。
前幾日鄢語雪忤逆了他的一道旨意,他本已召來五疆的積雨雲鋪滿天垂之國南部農耕區,打算好好懲戒一下這一國之君。
可如今卻有人膽敢這樣就破壞了他的雲層!
這應該是一種劍法,總共不過二十七劍,卻極為精妙地把布滿南部十八郡的厚重雲層切得七零八落,把漫天的水汽,重新趕到了河海上空。
是誰有這樣的智謀?
是誰又有如此衝天的劍意?
末界,竟出了這樣的人才麽?
殿中靜的仿佛空無一人,隻聽見微弱的雲氣在空間中摩擦的輕輕聲音。
沒人敢抬頭看元帝的臉,盡管那臉長得頗有當年那位的風采,令人愛慕。
蘇瀲默很想發怒,緊緊咬著下唇,臉色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但是他不能發怒。
末界的這個人雖然忤逆了自己的意思,卻是在為蒼生考慮。
下令懲罰他,逆民心。
而安撫褒獎他,順民意。
“君輕民則民輕君……雖然我是元界太子,卻仍要以蒼生為重。”
那個可惡的聲音又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蘇瀲默不自覺地想,如果現在是他在我的位置上……又會怎麽做呢?
轉瞬,他又撫著額角自嘲地笑了。
若是他在我這個位子,絕不會把這些雲趕到一處的。又怎會發生這種事?
光滑的額頭,撫摸起來很是舒服。
如果他……如果他!
溫柔的手指猛地彎曲,生生地摳破了額頭的皮膚,仿佛要把這些想法從腦子裏摳出去。
為什麽做什麽事情都要想他會如何?誰才是這七界至高的帝王?!
若一切都還是按他的想法來做,我做這個帝王,又有何意義!
這個人,既然拂了我的麵子,就必須嚴懲!
蘇瀲默一把抹去額頭的鮮血,微笑看著殿下匍匐戰栗的眾神,揮了揮手。
“無事,退朝。”
風央城,紫宸殿。
這是風央城最為奢華的殿堂,卻也是最為陰暗的所在。
四下簾幕重重,穹頂的銀鏡無光自亮,灼灼如朗日當空。
銀鏡裏,一張美麗的臉,正平靜地望著何風。
他仰頭看著這如日般明亮的銀鏡,眼中閃過一絲真誠的心疼。
“元帝今日是怎麽了?怎麽傷了額角?”
何風的語氣格外恭謹而自然,仿佛一個久已習慣於奉承和伺候別人的人。
作為末界最大隱秘勢力的領袖,恐怕無人敢於想象,何風會有這樣卑躬屈膝的一麵。
“無妨,今日喚你,是讓你幫我查,那個用劍意劈碎雨雲的人。”蘇瀲默的表情裏難得地有了一絲惱怒。
這人竟能把元界之帝氣成這樣,也是個人才。
不過,那位如果不是人才,就沒人算是人才了。
何風抿著嘴,自嘲地挑了挑眉,又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一種奇怪的默契在兩人的眼神交匯間,達成了統一。
“那位?”
問得是那樣漫不經心。
“那位。”
回答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銀鏡卻適時地暗了暗,正如兩人的心情。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很多他的消息。什麽時候獻祭複命?”
“不出意外的話,國試一過,便是他的死期。”
銀鏡的光陡然增了百倍,刺眼的白光讓何風痛得流出了眼淚,大殿中暴漲的熱度,直欲烤焦殿中的一切。
何風蜷縮著身子蹲在地上,像一片脫了水而卷曲的紫色樹葉。
盡管銀光刺眼,他卻仍舊頑強地仰著頭微笑道:“不會有意外的。”
隻這六個字的功夫,他的眼睛裏已經一片灼燒的通紅。
但若他不如此,下一刻燒壞的就會是他的全身皮膚。
銀鏡裏的臉,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蘇瀲默斂去了怒意,笑了笑。
額頭依然流下的鮮血中分了麵容,有一種慘烈而狠毒的美麗。
大殿複歸黑暗。
何風緩緩從黑暗中站起,兩股清風,從他的袖中卷蕩而出,衝散了滿殿的熱氣,也衝淡了他眼中的痛楚。
他整了整衣衫,端起了一副清明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現在,要去找他的好徒兒了。
師父這次,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傍晚,西天殘陽如血,東天新月如鉤,中天,卻是星鬥灼灼。
這種奇異的傍晚,楊融已經看了多次。
半年的日子裏,她早已習慣了風央城過於晴朗的天空。
風央城之所以叫風央城,是因為它獨一無二的氣象。
一年四季,八方風雨。時刻變換的風向,從天垂之國國境之外而來,吹遍每個角落,匯到這座神奇的城池,敲擊在城樓懸掛的千千萬萬法鈴之上,化為一句句帶著數不清含義的聲響,就消失無蹤。
在沙漠包圍的風央城牆上無時無刻不停歇的輕風,完全是國師何風的傑作。
作為末界最強大也最神秘的城池,風央城留給這個末界的朝聖者們唯一的線索就是,那日夜不停在無邊沙海上鳴響的,看不見,也摸不著的輕輕鈴聲。
沙海有形而貧瘠,風央城卻無形而富有。
在末界廣泛流傳的那些傳說中,風央城主何風,是元界太子的結拜兄弟,也是天垂之國最偉大的國師,同時,也是末界最為神秘而美麗的男人。他統治的風央城中,有全末界最多的花朵,最多的財寶,最高級的食物與美酒。更重要的是,風央城的人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自己的意念,獲得城外的人終生求不得的東西。他們活在城裏,可以感受到人生所能想象的一切快樂。
盡管如此,這一切都不是這座城池最吸引人的地方。
在所有版本的傳說中,都在傳達著這樣一個共識:風央城最美的東西不是寶物,不是鮮花,而是眾多的絕色女子。
以及全末界最美的絕色女子。
傳說中這位最美的女人,今夜就在風央城最美的景致裏。
風央城最美的湖,是鏡心湖。
鏡心湖中最美的,是湖心的絕塵島。
而絕塵島之所以最美的,是因為島上那棵最大的櫻花樹。
那棵櫻花樹上有一條最粗大的枝椏,其上繁花最為燦爛。
那條枝椏之上,極盛無比的淡紅櫻花之間,是最美的那個女人。
此刻,她正從枝椏上跳下。
無數花瓣隨身而動,被八方的風一吹,灑滿了天空,細細碎碎,鋪在鏡心湖夕陽裏豔紅的水波之上。
一身素雅的淺綠色衣裙,一如往常,飄然如仙。
從那條極高的枝椏上躍下,卻杳無聲息地落地,說明她的輕功已經大成。
身周無人,她卻向著西南方欠身行禮。
“師父。”
豔紅的天光裏,一身紫衣的何風,踏空而來,百變的絕美麵容一如既往帶著清明的微笑。
“你聞風知微的能力,又有了進步,融兒。”何風收了步子,穩穩停在她的麵前。
“為師要你猜猜,今夜來是想告訴你什麽。”
楊融微微側了側頭,略一思索道,“莫不是關於南方那劍客的事情?”
何風很是滿意,唇角微揚,道“不錯,為師來同你提他,想必你已猜出他是誰了。”
楊融默聲不語,低下頭思索著,晚風裏,有鈴聲微微作響。
“為師想讓你出去曆練一番,順便,把他帶回來。”
楊融依舊默然,她的表情,在暮光中看不清楚。
當她抬起頭時,眼神卻已平靜如初。
她點了點頭。
“好,那我就去京都參加國試,把那個家夥抓回來。”
言語幹脆利落,她的臉卻刹那紅過了漫天的雲霞。
“看來你還是沒有釋懷。”何風憐愛地看著楊融。“此去你還有一個任務。”
“我要你把扶搖琴贏回來。憑你手中的一痕秋,你絕對可以闖到最後一場。在最後一場,我要你彈這首曲子。”
何風遞給她一張琴譜。
“背下來。平時不要練習。待到國試最後一場,摸到扶搖琴後再彈。”
何風摸了摸楊融的頭。“明日就動身吧。還有六天國試就開始了。”
看著楊融明亮的眼睛,何風忽又幽幽地道:“憑這首曲子,蘇清然一定會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