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憐人的觀仙鏡
那小販看眾人臉上一副迷惑的表情，頓時得意起來。
“就在上個月的晚上，我還在梵淨山的另一邊，那天晚上剛下完雨，山裏麵好大的霧……”小販的手揮舞著，仿佛麵前真的有雲霧遮住了視線。
“忽然間，天上的月亮，像是把周圍的雲都裝了進去一般，很快地變成了滿月……”小販比劃出一個巨大的圓形，周圍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之後，那滿月又突然破開，天空上出現了好多好多光點，都向梵淨山上落了下來。”那小販眼裏一片激動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一生難遇的神跡。
“之後，那風叫一個大，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山裏麵的霧氣就全都散下去了，一點也找不到，然後……”小販得意洋洋地講到這裏，正要給出自己的驚天結論，突然住口不言，從自己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個箱子，打開一看，裏麵大大小小，長長短短，許多雙筒的東西，看起來像一個個橫躺的工字形。
“我就用這個東西擺在眼睛上，沒了雲霧的遮擋，輕輕鬆鬆看到了山頂。”這小販把這雙筒架在眼睛上，擺出一個雙手望遠的姿態。
這不就……望遠鏡！
蘇清然的表情突然變得格外精彩，如果不是麵紗的遮擋，一定頗為失態。
小販的表演入木三分，聲色俱佳。“我就看見啊，月光白晃晃一片，裏麵有一個白衣飄飄的仙人，就站在那山頂上，手裏還拿著一根發亮的棍子指著月亮，身邊圍繞的都是那一團團的光點……”
蘇清然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再看向那小販的眼神便有了些異色。
這望遠鏡的質量，也太好了吧……
有人插了一句，“你怎麽知道那是仙人，你見過仙人嗎？”
小販的回答則更是驚世駭俗。
“光線很好，我有幸看到了他的臉！”小販的聲音已經不啻於喊，很是激動。
“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啊，比畫裏的人都好看，那人看起來可能是個男人，可何止全天下的美男子，就連女子也都比不過他……我就想，那他應該是一個女人吧？但他的身材又不像……所以我懷疑，這不男不女，又這麽厲害，隻能是仙人了。”
“啪！”一片安靜中，茶杯破裂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很多人的目光投向了蘇清然和萬麵小君，尤其是打翻了茶杯的蘇清然。
麵紗成功地阻擋了眾人的視線。蘇清然拾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嗬嗬幹笑了兩聲。
不男不女……嗯，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像個女人。
一旁的萬麵小君臉上帶著笑容，這小販倒是很有眼光，一會兒可以照顧下他的生意。
很幸運，眾人的注意力不持久，繼續回頭來聽小販說話。
小販的聲音又提高了兩度。“這種事情都出現過，今天這晴天又算啥？我看啊，這梵淨山奇秀挺拔，樹木茂盛，風水又極好，有仙人住在裏麵，也說不準啊。更重要的是……”小販拍了拍這箱子。
“我這千裏鏡，既能望遠，又能觀仙，小的隻賣五兩銀子，大的隻賣十兩銀子，小的觀五百裏沒問題，大的觀千裏沒問題。”
說著從底層掏出一把最大的千裏鏡，“這一把，二十兩，就是看見仙人時我用的那把，怎麽樣，買個路上偷偷看看閨房裏的小姐，天上飛的神鳥，帶一把到國都，找個高台看國試場上熱鬧，也是一種享受啊。”小販說的嘴皮發幹，端起一盞茶就往嘴裏倒，眼光卻是頗期待地看著眾人的反應，周圍的聽眾卻是該散的散，該走的走。
“唉唉，走走走，早知道就是個騙人的。”“賣的什麽破竹筒，還能看到仙人，嗬嗬，真神奇呀，神奇喲。”之前那豁牙的老翁看著小販心有不忍，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夥子，你還年輕，賺錢，還是賺點老實錢吧，南十八郡這雨下得，莊稼都要絕收了，誰還有閑錢買這玩意兒，不如去都城賣給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興許還能賺點錢。”
蘇清然聽著這番話，眉頭皺了皺。今年這雨真這麽嚴重？
小販一臉頹喪，這千裏鏡是自己十年心血研製出來，誰知，一路上，不僅錢沒賺著，就連路費，都快花光了，還有錢去都城？
本以為自己看見了神跡，不說有神仙相助，有了這個故事做引子，也能賣得好一點吧，可誰知還是這樣慘淡收場。
想到這裏，小販的懷才不遇之感充斥於胸，又想到若不是自己的錢全砸進來作這個營生，哪裏會沒錢給孩子治病，不禁覺得自己頗為沒用，悲從中來，痛哭起來。
蘇清然看著這小販，在想他為什麽這樣傷心。
“哥哥，不然我們一人買一個？”萬麵小君看蘇清然似乎對這個小販很有興趣，想買來這千裏鏡看看。
小販耳朵很尖，聽到萬麵小君的悄悄話，突然抬起了頭，滿臉期待地向蘇清然看去。
蘇清然看著這小販的神采，又看了看他手裏用來望自己的那古銅色的望遠鏡，默許了這個建議。
“買你用來觀仙的這個，再買一個一樣款式的。”
萬麵小君從懷裏抽出一張銀票，整整一百兩。
小販看到這張銀票，由喜轉憂。“公子果然是貴人，出手大方，可是……可是小的我沒有餘錢找給您，不然我多給您幾個？”
萬麵小君搖搖頭。
“不用。”
小販卻也有骨氣。“公子，您心好，我知道，可我不想這樣占您便宜。”說罷便向周圍茶客作揖。“各位仁兄，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小的一路走來，現在包袱裏除了這些鏡子，就再沒有其他的錢財了，小的家裏有個得了怪病的孩子，我這趟出門，就是為了賺錢，這是頭一筆生意，哪位豪俠手上有碎銀，可以幫忙折換一下嗎？”
眾人麵麵相覷，哪裏有人有這麽多的隨身銀兩？卻都愛莫能助。
萬麵小君在一旁看著這小販的表現，頗為憐憫，又欣賞道，“我這不是占你便宜。你這一箱子千裏鏡，按價錢折算，要多少錢？”
小販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這裏有十個大的，二十個小的，要……二百兩。”
萬麵小君哈哈一笑。“你治病要多少錢？”
小販倒也實在。“不……不知道。郎中說要請名醫治病，恐怕二百兩也不夠。”
萬麵小君故作遺憾狀道，“如此說來，你務必要到都城一趟嘍。我敢保證，你若是到了都城，就這一箱千裏鏡，夠你買出這個數。”說著比出一個“五”的手勢。
“五……五百兩？”小販壓低了聲音問。
萬麵小君搖搖頭。
“五千兩。”
小販的眼睛快從眼眶中掉出來，周圍人已經樂開了，“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就這破竹筒，賣到五千兩？這天突然晴了我都不信……”
萬麵小君不理，接著道，“小的，二百兩，大的，三百兩，現在我先買走兩個，你還能掙四千四百兩……這樣，我先買一個給哥哥用，你就再賺三百兩，四千七百兩。聽我的，就這樣標價，絕對會賣光。”說著把這一百兩塞到小販手裏。
“拿著，就當我的股份。”
“什麽？”小販一頭霧水。
“你的東西現在值二百兩，我現在給你一百兩，就算買下了你的一半股份，這樣，你未來賣出的每一套鏡子，都要給我一半的分紅，我就是你這千裏鏡的股東了。”
小販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剛剛吞了一個大餡餅。
他也的確是剛剛吞了一張一百兩的大餡餅。他看著眼前那美麗的不似人物的紅衣公子哥，又看著他身後那黑衣紗笠的剛打碎茶盞的男人，以為……
“神跡啊，這是神跡啊……”
蘇清然猛地抬起頭。
難道……被他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