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雲舞天心
侍女震蕩的心神被這聲音拉回來，卻忘記了本來的回答。
“真的不是。”她脫口而出，轉眼發現自己的錯誤，卻已經晚了！這個微笑的……無賴！她的表情瞬間極為精彩。
蘇清然卻沒有看她那萬分精彩的表情，而把另一個侍女掩飾下的失望神色盡收眼底。
“我一直以為，間諜應該有極其堅定的意誌，絕不為外物所動搖。而很奇怪，你卻沒有表現出這樣的能力，我自知這絕不可能是因為我……更可能是因為，你的主子，根本就沒有用心栽培你成為一個合格的間諜？”蘇清然憐憫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命危旦夕的傻瓜。
“你的任務，應該隻是找個時機說出這個名字？作為一個不重要的棋子，你無緣無故死了還是活著回去複命，應該都會讓你的主子，得出同樣的答案。”
“可以看出……你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他不應該派你來做這件事。既然，你們……”蘇清然突然重讀了“你們”，向萬麵小君遞了一個眼色。十道水箭突然射向另一個侍女。萬麵小君雖然詫異，卻心有靈犀。
另一個“癱軟”在地的侍女正欲站起，卻同樣被水箭點中了穴道。
蘇清然對萬麵小君欣賞地一笑，繼續攻心。
“來了至少兩個人，你就應該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活著回來。”他頓了頓，眼神裏竟多出了幾分憐惜。
“可憐你恐怕還要把他放在心裏。”蘇清然突然冷笑。
“我卻不敢相信他對你有足夠的憐惜。如果這樣冷血才能成就大事，這種人不值得你效忠。”
一直緊緊咬著下唇的侍女，突然喊了起來，淚水竟滴滴滾落下臉頰。“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效忠他的理由？”從世界而來的蘇清然，雖然經曆過幾場暗殺，卻沒有真正接觸過所謂的間諜。現代社會的世界，十分強調對人的尊重，然而在這個末界，在這個人身上，他卻沒看到一星半點她應受的憐惜，而情不自禁地義憤填膺起來。
萬麵小君靜靜地看著蘇清然，這種奇怪的反應於他，的確一直很自然。哥哥還是沒變，對傷害他的人，一樣的慈悲。
“他是你的父母？親人？或是有大恩於你？他和你是平等的，他為你付出過生命嗎？你要這樣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來回報他？”蘇清然的聲音突然變高，所涵蓋的情緒，竟隱隱的帶著那麽一點心痛。
侍女不是呆子，她當然聽出了這絲心痛，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那比神明還秀美的麵孔，竟會為她這樣一個普通人而展露出激動的一麵。
“他，治好了我爹的絕症。”
侍女頓了頓，又繼續說。
“爹有好幾個女兒，而我，隻有一個爹。”
她根本沒想到在這個局麵，這個男子會和她聊得這麽多，可她，還是說了。
這次輪到蘇清然沉默了。
半晌，他不再理那名侍女，卻去問另一個侍女。
“她的任務不需別人代勞，說出你來到這裏的目的。你沒有選擇，因為你不可能逃脫。也不要嚐試騙我。”
那侍女咽了咽口水。“我是來刺殺閣主的。”
蘇清然的臉色變得陰沉。“我說過不要嚐試騙我。”
那侍女隻是看著這半截身子露出水麵的男子，絲毫不覺得滑稽，卻感到一種極其強大的威壓迎麵而來。便是那坐在高高殿上的城主，也沒有過這樣的威嚴。
她頓時沒有了撒謊的勇氣。
“我是來，偷閣主的寶物……不，是取回原本屬於城主的寶物的。”她的話說得倒理直氣壯。
？
蘇清然猶疑地看了萬麵小君一眼。萬麵小君哪裏會告訴蘇清然，這寶物是自己偷來的……
“你偷的？”蘇清然突然輕笑出聲問，她果真是慣偷……
萬麵小君看著哥哥這一貫讓她生不起氣的麵孔，隱隱竟怒了起來，不論那幾人是否是奸細，怎樣也是下人，哥哥怎麽能在下人麵前這麽不給自己留情麵！更何況……還不都是為了你！這些寶物，原本都是屬於你的！
“哼！”天心閣主成功地耍起了性子。
“命是一回事。仇人的寶物，就算是偷來的，那也是我們的手段。哥哥我可不是那麽迂腐的人。”蘇清然覺得萬麵小君實在是可愛得很，輕聲安撫她，又繼續問話。
“那你，得手了嗎？”蘇清然聲音竟多了絲輕鬆而促狹的意味。
……
……
“沒有。”萬麵小君不耐煩的聲音插了進來。“我剛檢查過了。她恐怕還不知道我的寶貝藏在哪裏。”話鋒突然一轉，萬麵小君的無名烈火又燒了起來。“你們的主子是不是在城裏把日子過傻了？竟然派你們這兩個窩囊廢來我天心閣？還是他當我是白癡？”
另一個聲音接著響了起來。“你又為何效忠於他？”
“他讓我們的村子免了五十年的旱災，不然，我六歲就餓死了。”這盜竊未遂的侍女幹脆答道。
蘇清然追問。“難道，他的手下，都是你們這樣的人？”
侍女臉上突然洋溢出自豪的微笑，整個人在這煥發的笑容裏，終於有了一種烈士般的光澤。
“城主是我們的恩人，也是我們的神。為他的偉業而死，是我們的榮耀。”
蘇清然很驚訝。這樣一個對手，如此能廣施恩澤來招納手下，不是大聖大賢，就是大奸大惡，這種招攬人心的本事實在很強。臉上卻不動聲色問：“哦？他的偉業？”
“哼！燕雀安知鴻鵠之誌……”侍女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一味地誇頌起她的“城主”來。
“嗬嗬，那我這燕雀可否聽聽這鴻鵠之誌？”蘇清然絲毫不以為意，依然微笑問道。
“城主要在這末界抓到一個從天上逃下來的罪人，用他來獻祭神明，以成就他的大光明，和末界信徒的大自由。”
“這的確是個偉業……不過，和你偷這些寶貝又有什麽關係？你為了他的寶貝而死，卻沒為他的偉業做貢獻，這可不是你的初心呀？”
侍女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這個善良的人。
“城主的好多種法力都要靠這些寶貝，城主越強大，當然對偉業的實現就越有幫助呀？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都不懂。”
“哦，那果然很重要，也不好難為你。這樣吧，如果我讓你帶走三個寶貝，你會帶走哪三個？”
“天羅地網，失心鎖，黃紙傘。”侍女進一步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這個善良的人，絲毫沒有發現別人已經把她當成白癡……
是的，很多人和動物在蘇清然麵前都會變得失去戒備心，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親和力，強大到讓生物無法抗拒，自然而然地喜歡上與他交流，甚至忘記自己的戾氣。
蘇清然從沒在意過自己這個特質，卻總是不自覺地利用著它。
就比如現在這番奇怪的審問者與白癡一般的犯人之間的暢快交流。
“這麽清楚，城主點名要的？”蘇清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侍女，侍女低下頭，不說話。
“聽起來好像很有用的樣子。你蠻厲害，這都能偷到手。”蘇清然略帶欣賞地看著萬麵小君。
“蘇雲舞。”蘇清然把目光投向之前一位侍女，意味深長地道，“若隻是為了探聽她的名字，就讓你這樣喪命，這個人一定和他的偉業有著莫大的關係。難不成，這蘇雲舞，就是城主所說的罪人？”
侍女不想再說任何信息，其實她們也不知道到底蘇雲舞是誰。
一片安靜。
直到萬麵小君的聲音響起：
“因為……蘇雲舞也在找那個罪人，因為蘇雲舞要拚盡一切保護那個罪人，因為那個罪人，是雲舞最愛的親哥哥。”萬麵小君盯著蘇清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