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萬佛寺
今日他穿了身水藍色的衣袍,身旁桌上放著一盅裝著剛燒開熱水的瓷壺,還冒著熱氣,嫋嫋白煙向上,在他麵前飄蕩著,將那衣襟的顏色調和的越顯溫柔。
歐延抬頭看了眼進來後略有些不太自然的景年,神色未變,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與坐在對麵的沈傾城說話。
景年呼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待上了桌,看到午膳的菜色時,景年的注意力才徹底被轉移了開去。
因為沈傾城遠比她想象中要更擅廚藝的多。
那一桌子菜,有一半都是她親手做的,正中央那道名叫板栗燒雞的,聽沈傾城說,竟是歐延最喜歡的菜。
景年有些詫異地看向歐延。
沈傾城本想解釋,可想到什麽,略微猶豫了一下。
歐延淡淡一笑,“傾城小時候,有來安臨住過一段日子,那時我母親還在世,她最常做的就是這板栗燒雞。”
景年啞然。
原來與他母親有關,難怪沈傾城沒說話。
他甚少提及已故的父母,這種事……景年難免心中一澀。
……
一頓飯吃得很平靜,中途景年不小心將湯碗碰倒,還來不及動作,斜刺裏已伸過來歐延的手,反應極快地取過一旁的帕子護住景年這邊,擋住了順著桌沿往她身上流的湯水。
景年有些無措地下意識起身,又緩緩坐下,連聲道謝。
歐延勾了勾唇角。
很快有侍女過來將桌麵清理幹淨。
……
飯後,沈傾城有些意外地主動提出想出莊走走。
“我……自從家裏出事後,父母的後事……都不曾參與過,如今,也算是努力在一點點慢慢走出來,我想……到寺廟中為父母燒一炷香。而且,詩怡能死裏逃生,也都是多虧了佛祖庇佑。”
沈傾城垂著眸,雙手絞著隨身的帕子,聲音帶了絲啞,前一刻還在飯間淺笑著與他們拉著家常,此時卻整個人又都黯然了下去。
“那便明日就往安臨城的萬佛寺去一趟。”
歐延應答的很快,語氣溫和,“你若願意,便在萬佛寺中為你父母立一塊牌位,他們雖安葬於上京,但畢竟也曾遊曆到此,日後在這裏也能有個祭拜之所。”
沈傾城抬頭,眼圈微紅,眼中是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脆弱與動容,以至於聲音都帶著顫,“可以嗎?……”
“有何不可?正好,借著這個機會,都一起到安臨逛逛。”
說著,歐延看向景年。
沈傾城自是說好的,景年沒想到自己也能被算進去,稍一猶豫,奈何想不出什麽好拒絕的理由,便也有些稀裏糊塗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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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按著昨日的約定,一大早,便有馬車駛出棠鈺莊。
這還是景年與沈傾城頭一回一同出莊,因為有些女眷,歐延特意帶了些護衛同行,他則與蕭痕騎馬在前開路。
沈傾城今天狀態不錯,是真如蕭痕所說,已基本大好了,她今日穿了件白色襦裙,外麵也裹著同色的小襖,襯的整個人素雅大方。因著祭拜父母的緣故,手上還抱了束昨天連夜修剪下來的百合。
她一身白,倒與一身淺綠的景年形成了鮮明對比。
二人坐在馬車上,不知怎的就聊起了沈傾城小時候第一次到棠鈺莊時的事。
馬車在莊外的樹林中緩緩前行著。
……
“我第一次來棠鈺莊,是因為父親公事到此,那時候七哥已經與老莊主和夫人從上京返回安臨定居了。”
沈傾城不知想到什麽,陷入回憶。
景年若有所思地點頭,她記得歐延是十歲的時候回到棠鈺莊的,這麽看來,沈傾城到訪也是十多歲後的事了。
“我那時不知道莊外這樹林子裏麵的玄機,有一天貪玩,迷迷糊糊跑出來,沒多久就迷路了,那回可真把我嚇慘了。”
沈傾城無奈地失笑。
“最後……沒事吧?”
景年想到之前蕭痕說的那古陣的厲害,驚訝道。
“還好七哥他們發現的早,沒困太久……”
沈傾城也不知怎麽的,剛還神色如常,說到這裏時不禁一陣恍惚。
景年很敏銳地發現她說的是“他們”。
這也本沒什麽,可她的表情就是在說到這兩個字時變化的。
景年若有所思地瞧著沈傾城,沒繼續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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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安臨城的萬佛寺時,已臨近中午。
馬車剛停下,就有一名方丈帶著幾個僧人在寺門前等候。
正是人煙香火最盛的時辰,他們一行人的到來還引來了不少注目。
景年與沈傾城都是頭戴帷帽,歐延與蕭痕更不用說,隻是站在那兒就難掩出類拔萃的出眾氣質,加上他們特意帶了仆從,人人皆是衣著不凡,這場麵在寺廟裏著實難得一見。
景年在此之前,隻去過一次上京的菩提寺,如今到了這裏,自然會將兩個放在一塊兒比較。
這萬佛寺明顯比菩提寺曆經的年代要少的多,簇新的石牆磚瓦,一眼看去甚是氣派,而且它就在安臨城內,不像菩提寺,是座依山而建的老寺,幾乎整個都被參天的大樹包裹著。
沈傾城沒想到歐延會專為了自己的父母,在萬佛寺中開了間獨立的祀堂。
那祀堂很小,幾乎隻能容下三四人在內,但卻是完全獨立的隔間,祭桌上僅有兩塊她父母的牌位,完全不會受外部影響。
如此,已算是相當隆重了。
萬佛寺中不乏這樣的祀堂,但通常都是富貴之人才有的,且都是龐大的世家宗族。
自家中變故,沈傾城還從未真正意義上祭拜過亡父亡母。
見此景,卻是再也控製不住,撲倒在父母牌位前大哭起來。
她一向是內斂的,到現在,已壓抑了太久。
景年在外麵,聽到斷斷續續傳來的抽噎聲,難免動容。
那束專門從棠鈺莊帶來的百合,便也就留在了祠堂的牌位前,花瓣上還有未落盡的水珠,卻是寒冬中一抹難見的柔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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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方丈在禪室中交談了將近半個時辰,再出來時,沈傾城已是完全平靜了,許是心境變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豁達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