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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雨中行

  “那是——連鴆的眼睛!”


  鬼的聲音好像被什麽東西嚇到戛然而止,之後白訣安的整個世界裏,隻剩下了刺骨迷眼的風沙和遠處那道狼狽身影,拳頭大的石塊和各路野鬼拚了命往那人身上撞,卻是死寂一片。


  “安樂……”


  還是有人在遠方叫這個名字!安樂究竟是誰!


  她站在風沙之外渾身無力,權杖都跌到了地上被沙子和碎白骨蓋住大半,可能是風沙太猛,腕上佛珠裏那根紅線應聲斷裂,木珠紅粒撒了一地,很快被漫的野鬼轟然分食而盡。


  石柱上那人在白訣安呆呆看著他的時候,驀得抬起了頭!正好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那人的臉像是人鬼交界處那尊被數萬萬惡鬼朝拜的鬼神石像,雙目空洞五官棱角鋒銳,混沌般的如墨長發和著猩紅襤褸的破爛衣衫在風中起伏著交疊拍打。


  白訣安看得清楚,那人朝著她的方向,緩緩勾起了唇角。


  仿佛一眼萬年,跨越了更迭的滄海和桑田,黃沙也迷不了她的眼,那空蕩蕩的笑容穿透皮膚和肋骨,帶著熾熱的疼痛直接烙印在了心髒最深處!


  連鴆?


  “……連鴆!”


  猛然掙紮著從夢中醒來,白訣安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那張臉!連鴆的臉!


  短暫的失神,突如其來的的夢境闖入現實,一時間反倒分不清究竟哪個是夢。


  屋裏兩人長時間相顧無言,趴在窗外樹杈上舔爪子的狐狸動了動耳朵,一身的白毛在清淺的初晨冷光裏莫名折射出丁點兒森然寒意。


  白訣安躺在床上一瞬不瞬盯了連鴆整整半柱香時間,看不夠,怎麽都看不夠!


  她甚至不受神智控製的對那張顛倒眾生的臉直接伸手,冰涼的指尖觸及更冷的皮膚那一瞬間,兩人都是一顫,那感覺太過熟悉了。


  連鴆原本是想在白訣安醒來之前回去的,可是她那雙眼睛睜開後太過璀璨,像是一方華麗的囚籠,禁錮的連鴆整個靈魂絲毫動彈不得。


  白訣安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叫連鴆渾身發冷,她問:

  “安樂是誰?”


  “安樂……”連鴆一時磕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緊張過頭都忘了白訣安醒過來叫了他的名字:“……是我的……救贖。”


  白訣安默,她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會被其他人奉若救贖,但是那個救贖出現之前的故事,一定疼的嚇人。


  從床上撐著坐起身,白訣安終於把黏在連鴆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上的目光收回來,窗外那棵樹上有團白毛時不時晃悠兩下,清晨色尚還朦朧,對麵那男人好看的讓她心驚,胸膛時不時空跳一下的心髒時刻提醒著她這人就是夢中那個遙遠蒼涼的人影。


  他的眼睛特別漂亮,最適合一見鍾情。


  白訣安試探著叫了聲:“連鴆?”


  那人攥著被子的手更緊了:“你……怎麽知道?”


  “剛才夢裏有個鬼,不停在我耳朵邊兒上連鴆生的好看。”白訣安心口胡扯,連鴆也沒有當真,深深看了她一瞬又一瞬。


  臉上不斷有寒涼的氣息襲來,白訣安眼睜睜看著連鴆那張漂亮到讓人眼花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僵的像一塊石頭動也不敢動。


  連鴆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瀲灩眸子,稍一頓抬手覆在了上麵,在白訣安眉心落下一個極輕極緩的吻。


  她瞪大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了眉心上細微的溫度,生生看著遮在她眼上那雙骨節分明的冰涼大手一點點變得透明最終化為虛無。


  連鴆徹底消失之前,那個冰涼的吻夾雜纏綣的“安樂”,兩個字像是寺院廟堂裏撞鍾的餘音,生猛地撞進白訣安心底最軟的那個地方,生根發芽,然後荒野花開。


  手腕上的佛珠依舊在那兒,沒有絲毫變化,又好像多了些什麽。


  這邊沒回過神兒呢,外頭狐狸突然開始唧唧喳喳叫喚個不停,白訣安往外一瞅,才發現日頭已然走過了好大一截,再過一個多時辰就該用午飯了。


  披上件外衫赤足下地,窗外除了枯樹和狐狸,遠遠路上還能看到個正撐傘走來的青年人。


  淅淅索索的雨絲存在感就不怎麽強,若不是那人手中白傘,白訣安還沒發現已經下起了雨。


  “師兄!”


  失蹤半個月的師兄終於回來了,白訣安總算不用擔心再有人來求醫該怎麽辦,笑的開懷撐著窗框半個身子探在外麵朝那人揮手。


  許渡自拜在老神醫白渙門下,家中也是醫藥世家,年紀輕輕已經得了“白衫郎中”名號。


  這會兒他便隱去一身風塵,撐一柄素白骨傘順著枯木中那條徑往山中竹屋走,身形清朗,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西側窗裏探出身的那個姑娘清亮的聲音和著笑顏闖入眼簾,帶著他也不自覺加深了些許笑意。


  走到屋前收了傘斜支在門口,拍打去衣上涼意這才進屋,一眼就發現師妹又光著腳,笑意不減語氣溫然:

  “千醫方還沒有抄夠?”


  白訣安眨巴了下眼睛低下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今實在是蠢的可以,當著師兄的麵不穿鞋子亂跑,然後假惺惺幹笑兩聲,立刻轉身回裏屋裏。


  再走出來不光穿上了鞋子,就連衣服也是換過的,雲紋的束腰百葉裙,略緊的袖口紮在手腕上綁得整齊,長發也幹淨利落高高束起,隻有鬢邊幾縷青絲徒增三分柔和。


  “師兄!我要下山!”


  翻看著書案上幾副字畫的許渡聞聲,微不可察的斂了眉眼,隨即看向已經打扮好了的師妹:“鬼節剛過,現在離開不安全。”


  “所以才要等你回來給我下封啊。”


  要不是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她早就跑了好嗎!哪裏還會等到現在?

  許渡不滿:“但下大封,你還哪裏來的本事自保?”


  自從年幼的白訣安被師父帶上山,就有一身莫名其妙的毛病,多多少少治好了些,可一到每年七月過半,也離不開這空蕩蕩的彌骨峰。新網首發


  許渡家裏有套祖上傳下來的針法,能封人鬼七脈,一但封了這脈,再離開彌骨峰死氣鎮壓的白訣安自然是不會有什麽不同了,隻不過那些本事也要停上數月施展不來。


  “師兄!我有白團兒護著,不會有事的!”


  姑娘眨巴著那雙明媚到極致的眼睛拽了許渡袖口軟糯糯撒嬌,許渡還怎麽狠得下心拒絕?


  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卻讓許渡又做好了賠上了一世的打算。


  原本就該是這樣,是他欠安樂的,就算把神那樣沒有期限的生命全數交付了,也還不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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