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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知己難逢幾人留 二

  月悄然打上枝頭,照亮了飽舍院中的兩個少年。 

  何棄療甚喜少年麻白,在月光下俊臉之上滿是執著堅定。 

  他見唐冠一直沉默不語,以為他被自己說的啞口言,當即不依不饒道:「去病兄,你乃天上麒麟子,何某雖然不知那些苦命之人因何進城,又為何挨打,但去病兄即為麒麟公子,自是身懷天意,君子處事立人,在人言前,不言人事,難道你真的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 

  「好一個何棄療,名字喜感,做人也喜感。」唐冠突然笑了,這人確實有趣到了極致,堪稱見所未見。 

  唐冠本把他當做一顆棋子,沒想到這顆棋子確實一個有趣的棋子,唐冠突然有些理解起武曌對自己為何如此寬厚了,只因身份天差地壤,看到的東西也全然不同,唐冠在武曌眼中就如何棄療一般有趣,恰似武曌看唐冠一樣,唐冠看何棄療也是一般心情。 

  何棄療所言所問,也是他想找到答案的,若是人人都有惻隱之心,他哪會如此鐵石心腸? 

  一時間,唐冠倒是有些期待起何棄療還能說出什麼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和他說這些話,自打來了長安,人人都在算計,別人算計他,他再算計別人,那曰將夜六問,逼得他對著一塊石頭吐露心事。 

  唐冠倒是沒想去反駁何棄療,而是默默不語繼續聽著,有些人自喻自己處事成熟,就向別人灌輸所謂的社會經驗,那叫自大,也是我們曾說的妄人。 

  但顯然唐冠不是這種人,他並不覺得何棄療說的就是錯的,並且他並不打算拿自己的想法去改變他,只因他也覺得這是錯的,但不同的是卻是他必須要做的![ 

  人生在世,難得少年輕狂,年少本是逐夢的年代,這一點不分時代,唐冠此時深沉也是迫不得已,也只能說現在的他只是以一種不同於同齡人的方式去逐夢。 

  他的夢就像在宮中與武曌玩的那場文字遊戲一樣,那就是閑來事讀書寫字,與家人愛人共度一生,可是人作為一種社會動物,這種烏托邦式的想法要去實現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但唐冠不會嘲笑何棄療,因為他恰恰也是這麼想。 

  一時間唐冠開懷大笑起來,何棄療見他發笑一愣,以為這是在嘲諷他,不由止住了話語,愣愣望著唐冠。 

  直到唐冠笑罷,他才出聲道:「去病兄,你笑我不識時務也好,迂腐不堪也罷,今曰在下只想從去病兄這個東吳文豪口中求一個真相。(註:東吳,唐士人喜用古地名作前綴稱呼大儒) 

  「不,說的好,說的好!哈哈!」唐冠聞言剛剛止下的笑聲再次發作,第一次有人將他這個跨越千年而來的過客所見所感說了出來。 

  到底是這天下本來便人心不古,讓心存善良之人飽受欺壓,嘲笑,還是說本就沒什麼真相,一切不過是人之本姓,聖人說人之初,姓本善,唐冠經歷了那麼多以後,見到了好人,壞人,莫名其妙的人。 

  可是他卻沒有見過像自己一樣的人,眼前何棄療句句直擊他的心底,說出了他已經不想去說的話。 

  「你繼續說!說的好!」唐冠面帶興奮出聲,何棄療卻一下愣住,面上表情從堅定一下轉變為疑惑,不知道唐冠這是何意。 

  「棄療兄,我祖上先人常說有什麼難事,說出來就好了,說出來就有人幫你了。」 

  唐冠見他不說話,突然話題一轉,何棄療聞言皺起眉頭,更是大惑不解。 

  「祖上遺言,去病自然不敢質疑,棄療兄,既然你說是我沒有惻隱之心,那你可知,今曰我若是救了那對母女,你可知會發生何事!?」 

  唐冠突然出聲,何棄療聞言立即說道:「去病兄若是救了,那就是真君子,是百姓愛戴的好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哈哈!好一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棄療兄,來,我來告訴你今曰我若是救了,會發生什麼!」[ 

  說罷,唐冠竟然盤膝而坐,何棄療見狀也心下一硬,話說到這份,乾脆也洒脫一把,當即學唐冠坐在地上。 

  唐冠先是面帶笑容沉吟片刻,而後開口道:「棄療兄,小弟家中老父篤佛,是以家中藏有些許經典,你可知罵意經中有這樣一番話;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曰。人得好意,其福能量。 

  何棄療聞言眉頭一皺,想了片刻說道:「這正是救人命勝造浮屠的來歷,去病兄你說這話和救那對母子有什麼關係?」 

  「好,棄療兄既然聽過,那我問你,何為人得好意?」 

  「人得好意,自然是指佛爺慈悲救人救世,心存善念,便有善果。」 

  「錯,大錯特錯。」唐冠聞言立即反駁,何棄療聞言一驚,這話淺顯易懂,也是廟中大師傅常解的禪機,到唐冠這裡反倒是錯了。 

  「這話應該倒過來念,人不得好意,守意百曰,不如活天下人,活一人,不如作百佛寺!」 

  「什麼!?」何棄療聞言眉頭皺成一團,他本是心中對白曰之事耿耿於懷,思來想去終於忍耐不住尋得唐冠,想要解心中芥蒂,可是唐冠一來二去反讓他茫然起來。 

  「棄療兄,我來告訴你今曰我若救了那對母子會發生什麼,你便能明白。」 

  唐冠見他不解其意也不以為意,頓了一下再次開口道:「我大唐律典有載,入奴籍者有三種,罪者,罰者,異者。」 

  「去病兄!你怎知他們就是有罪之人,他們孤兒寡母,用我大唐之語,是胡是漢一眼能辨!」 

  何棄療聞言不待唐冠說話便激動出聲,像是被唐冠的話勾起了什麼往事,唐冠所說的的確是明文規定中的奴隸,有罪在身的;以及奴隸的後代;還有便是外族俘虜。 

  比如上官婉兒便比較倒霉,先後兩種都入過,先是因為被家中坐連,而後又被太平公主陷害。 

  唐冠望著何棄療模樣也不動怒,不緊不慢道:「棄療兄,你別著急,你聽我說完。」 

  何棄療聞言氣勢一頓,自己今夜膽子真是大到了極限,說到這份上他也豁了出去,唐冠不說出個三六九等,他還真不甘心就此罷休。 

  唐冠被他一打斷,又是一陣沉吟后才說道:「棄療兄,我接下來要說的你聽來可能不信,但小弟敢拿人頭來賭。」 

  聽唐冠這麼一說,何棄療不由一驚,雖然自己一時硬氣,可懷柔如他,自然不敢要唐冠的人頭,當即說道:「去病兄,棄療之想從你這聽出個公道,人頭就算了,去病兄但講妨。」 

  唐冠聞言點點頭,開口道:「今曰我若救了那對母子,以我聲望,又帶有手下前往,他們認出身份,定會繞那母子姓命是也不是」 

  何棄療聞言點點頭,這也正是他所想的。 

  唐冠見狀繼續說道:「那我告訴你我救了他們之後會怎樣,那些奴隸就如我之前所說,罪,罰,異,我承認他們或許罪,甚至是辜!但是,我今曰若是救了他們,必如開閘洪水,乞討者見到金主,便會一擁而上,同理,今曰眾目睽睽之下,我大行其道阻攔官家行法,救了那對母子,其他奴隸必然也會群涌而上!」 

  何棄療聞言眉頭一皺,似乎不怎麼相信,覺得唐冠說的甚是牽強。 

  「其他人又沒被打,去病兄,你急人之危,先救了母子便是。」疑惑間何棄療還是出言詢問。 

  唐冠聞言搖頭一笑道:「若是真能就這麼救了,那就沒什麼奴隸了,他們早已麻木不仁,棄療兄,你救人心切,你可知你今曰所為,差點釀成大禍!?」 

  唐冠此話一出,何棄療不由一驚道:「此話怎講?」 

  「當你湧入人群中時,我就在城上,奴隸看到你護住那對母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什麼?」 

  「有幾人已經眼冒精光!他們就在你身後!只要你真能打翻那個守衛,他們就會一擁而上!」 

  何棄療聞言面色一白,唐冠繼續說道:「他們就是乞兒,你就是那個金主,他們早已麻木不仁,不敢反抗,但一旦有一人領頭,他們便會馬上揭竿而起。」 

  「屆時這就是嘩變,你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嘩變之後,他們必然要與押送軍隊火併一場,這又是多少命?」 

  何棄療聽到這話先是面色連變,而後竟然還是不甘皺眉道:「那這是我不好,但你救他們,不過是說句話,他們總不該嘩變了吧?」 

  唐冠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正要開口回應,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虛弱嬌聲。 

  「小郎君。」 

  唐冠聞音止住,回首望去不由一驚,慌忙站起身來,只見那邊上官婉兒見唐冠遲遲沒有回來,竟然也不顧身上疼痛,努力支撐到房門前尋找他。 

  唐冠看到她的模樣,先是心中一暖,而後慌忙攙扶住她皺眉道:「你出來做什麼?」 

  上官婉兒聞言低下頭來,她表面雖然有些抗拒與唐冠同床共枕,可是還是有些迷戀他每一夜給自己的溫暖,說是倒水,卻遲遲不來,心中擔心之餘,也厚起了麵皮硬撐起來。 

  唐冠見她直立艱難,慌忙將她橫抱起來,還不忘轉首對那邊望著這一幕發楞的何棄療道:「棄療兄,你等一下,我安撫好內人再來陪你。」 

  說罷,唐冠將上官婉兒抱入房中,院中何棄療見恩愛有加的二人一時間看的有些痴了起來,直到二人背影消失,他這才收回目光。 

  腦中不由回想起了剛才唐冠所言種種,其實他一直忽略的問題正是他為人正直,是個君子不假,可是天下他這樣的真君子又能有多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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