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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皇權不下縣

  船舶一路向北,在晝夜連接中,常鷹在甲板上拿指甲划刻下一橫。 

  感受著轉涼的天氣,常鷹輕嘆道:「快到了」 

  此時正值初春,又在河上,難免涼風陣陣。 

  唐冠也在外多披上了一層衣物,這一路大船時走時停,也曾靠岸轉運。 

  當路遇繁華要鎮時,他與小七也按耐不住,下船觀望。 

  「常大哥,這是到哪了?」 

  常鷹四顧一下,說道:「昨日過了板瀦,已在廣通渠上」 

  唐冠心微微跳了一下,終究是到了,想起了裴炎那番話,不由楞楞坐下。 

  將近兩個月的航程,從初春直至如今,天空逐漸陰暗起來。 

  就在唐冠沉思之際,一點冰涼打在臉上。 

  唐冠仰頭望了望,「常大哥,回艙,下雨了」 

  「不礙,春雨下不大」常鷹不理會他,立在甲板之上,望著把守四方的甲士,微微搖頭。 

  這些甲士大多身材瘦弱,有些業已年邁,是老弱殘兵,艙中披弓環刀的才是正經押運官兵。 

  「常侍衛,小郎君,要到長安了」 

  一人走上前來說道,正是這批官兵中的首領。 

  常鷹拱手道:「將軍,一路有勞了」 

  這人慌忙擺擺手道:「我這不入流的品級,哪敢叫什麼將軍」 

  常鷹咧嘴一笑,回望向江岸道:「今日可能夠下錨?」 

  那押糧官望了望天色,點頭道:「入了黃河,過了這渠,馬上就到洛陽了,約摸再有兩三個時辰」 

  「未時」唐冠聽到這個時間念叨了一句。 

  與此同時,心口輕輕悸動了一下,常鷹拉起唐冠道:「回艙」 

  唐冠點點頭與常鷹一道回到艙中。 

  艙中陳允升此時坐立不安,小七望著他這幅模樣偷偷竊笑。 

  見到唐冠常鷹回艙,起身道:「冠哥,要到了嗎?」 

  唐冠微微點頭,陳允升卻喃喃道:「大限過了,大限過了」 

  常鷹也面色微變,他知道天后的百日大限,此時已經逾期三日,一路上他與唐冠也熟絡起來,安慰道:「御史,小郎君身有大才,只要安全抵達,便是大功一件」 

  陳允升這才消停下來,想起了裴炎所交付的那封書信,他曾幾度按耐不住拆開來看,他萬萬沒想到當時因為自己不想赴任揚州,想到了舉賢唐冠,可這一路經歷比那赴任又兇險幾分。 

  真可謂是得不償失,不過好在如今已要安然抵達,望了望唐冠道:「去病,到了長安,一定要慎言篤行知道嗎?」 

  「伯伯放心,去病心中有數」雖然唐冠心中也略感不安,但他卻沒有陳允升這般焦躁,畢竟他可是懷著另一番心態來見那女人的。 

  一時間幾人默默不語,除了小七不時絮叨兩句,唐冠與陳允升各懷心思,沉吟不止。 

  時間悄然劃過,大船做出了最後的衝刺,揚起風帆,底下趟子手也賣力划起大槳。 ……

  「下錨!」 

  「哐!」一陣搖晃,艙內幾人抬起頭來。 

  押糧官進入艙中說道:「御史,到了」 

  幾人聞言起身出艙,濛濛細雨打在身上。 

  「御史,下面業已備好馬匹,我等公務在身,不能遠送了」 

  「多謝」陳允升拱拱手,攜起唐冠小七下船。 

  「置板!」水手掀起甲板,幾人走下船來。 

  押糧官立於船上拱手道:「告辭」 

  隨即收起甲板,竟然再次,原來他們的終點並不在這。 

  常鷹牽過兩匹馬來道:「御史,咱們先在鎮上歇息一晚,明日在奔赴長安」 

  這碼頭是官家碼頭,除了幾個身著吏袍之人遙遙看到那大船上下來幾個人外,再無他人,不遠處卻是一處集市,想來是一小鎮。 

  陳允升搖頭道:「不能拖了,現在就去」 

  常鷹聞言一愣,去杭州時也沒見這個慢吞吞的老書生如此著急過。 

  「去病,上馬!」陳允升翻身上馬,又抱起唐冠。 

  「御史,現在走的話,估計長安已經宵禁了」 

  陳允升身有虎符哪理會這些,喊了一聲:「駕!」 

  「怎麼都一個毛病!」馬上一個踉蹌的唐冠,不由心中咒罵,這些「司機」一點也不考慮「乘客」的感受。 

  「走!」常鷹見狀微微搖頭,一把抱起小七,可不比陳允升那般緩慢,直接單手提著小七,跨步上馬。 

  「駕!」 

  陳允升畢竟是個文人,雖然也騎了十幾年馬,哪比的過常鷹這**上吃飯之人,不多時便被趕上。 

  「哈哈,冠哥,你跑的沒有我快!」小七在馬上興奮朝唐冠做著鬼臉。 

  唐冠朝他一笑,陳允升卻不緊不慢隨在常鷹身後。 

  幾人繞開小鎮,直奔官道,塵土飛揚間駛在寬闊道上。 

  「御史,劉迅以下犯上,罪責當誅,你面見聖上一定要參他一本!」 

  在馬上常鷹還對這次遭劫念念不忘,想來也是,遭遇如此埋伏,也難怪常鷹對劉迅恨意難消。 

  陳允升在顛簸中卻沒有說話這份氣力,只是一個勁的往前狂奔。 

  四人越走越遠,變化成黑點奔向遠方,唐冠在馬上感受著呼呼風聲,細密的雨點打在臉上,但一顆心卻逐漸火熱。 

  「武則天!老子來了!」 ……

  而遠在杭州的刺史府中,卻發生著一件令百姓嘩然的事情。 

  大街小巷都傳著這樣一句話:「劉迅被抄家了!」 

  誰都不知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第二天,門庭若市的刺史府,被重兵團團圍攏! 

  直到如今,門口還把守著身著重甲的士兵。 

  他們個個孔武有力,身上甲胄與尋常士兵全然不同。 

  奇怪的是他們一路暢行無阻,竟然連夜將劉迅一家老小扣押,如今那高高在上的刺史劉迅竟然深陷牢獄。 

  有人說劉迅枉法,惹怒聖上,也有人說他欲造反,被人識破。 

  一時間眾說紛紜,可鄉間落第士人和有名鄉紳見到這些甲士模樣后,無不悚然。 

  「千牛衛!」這些人遙遙觀望,瞳孔微縮。 

  這些鄉紳是來討要安民告示的,其實刺史縣令姓什麼並不重要,甚至皇帝姓什麼也不重要,中國自古以來是一種自然社會。 

  有一句話說的好叫「皇權不下縣」,百姓處理瑣事都是依靠鄉紳,鄉中有宗祠管理同姓之人,若是小姓也要按宗祠規矩辦事。 

  諸如行竊,婚姻,偷情等等,只要是百姓自己能管的了的,都是自己來管,只有像道上的綠林好漢這種百姓管不了的才歸官府緝拿。 

  這種極具彈性的社會,也是封建史上的奇葩,唐冠親身經歷過後常說:「難怪要打倒土豪劣紳!」 

  可劉迅畢竟是一方最高長官,他無緣無故的遭難,百姓難免心裡不安,這討要安民告示,就成了鄉紳們首先要做的。 

  這些鄉紳翹首以待,互相行禮,其中一人說道:「唐員外怎麼沒來?」 

  一名老者聞言小聲道:「估計在家偷笑呢,他家那個小郎君前些日子鬧出了人命」 

  這些老鄉紳聽到這話才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一人說道:「不是被召進京中了嗎?」 

  「該不會是!?」眾人七嘴八舌,說到這互望一眼,隨即搖搖頭,唐家之事他們清楚,可算算時間現在估計都沒到,劉迅被抄家一事應該與唐家無關。 

  就在幾人竊竊私語之際,一名將領手持文書走了出來。 

  「幾位老伯,告示寫好了,拿去。讓百姓不要擔心,我們只是例行公事,尋常搜查,過不多時便會有新官上任」 

  幾名老鄉紳聞言紛紛點頭,暗舒一口氣,其實當他們看到這群甲士模樣后,便心中有數了。 

  只要不是軍閥作亂,改朝換代,這種事對於他們這種活了七八十年之人來講一張安民告示足以。 

  隨即紛紛辭別,拿著告示回到各鄉宣示。 ……

  州獄之中。 

  陰暗牢房,此時已經沒有衙役看管,換成了全副武裝的甲士。 

  一人披頭散髮身著褻衣,被關在牢中。 

  「裴炎!你以下犯上!私自扣押朝廷命官!你不得好死!」 

  這人狀若瘋癲,不斷搖晃著牢籠。 

  那邊兩個將領互望一眼,不理會他。 

  「都帶上來」一人揮揮手。 

  瞬間大批人馬湧進,各個身後背負著一個鼓囊麻袋。 

  「砰!」 

  這些人動作整齊劃一,一把丟下身後麻袋,直直擺滿牢獄過道。 

  隨即列隊走出。 

  一個將領走上前來,伸手解開一個麻袋,瞬間惡臭撲鼻。 

  「劉刺史,你可認識這些人」 

  劉迅頓時止住咆哮,不可思議的望著袋中屍身,陷入獃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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