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春縱在，與誰同”

  蘇辭已經不記得孟承鈞是如何與那男子談的交易，隻知道在看到孟承鈞的那一瞬間，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終於還是在他把自己攬進懷裏的時候漸漸睡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淺淡的帷幔和縹緲的青煙在身側了。


  “夫人，您醒了。”床側的侍女端來清口的溫茶細聲道。


  揉了揉後頸，蘇辭還是能隱隱感到疼痛，再看窗外的陽光，大概已是第二日的辰時了。


  “迷鳶的傷如何？”想到前一夜迷鳶擋在自己身前和五六個男子廝打的場麵，蘇辭便覺得後怕。


  微低著頭，侍女的聲音柔柔的，好聽極了：“已經叫醫師瞧過了，也服了藥，大概無事。”


  “我的辭兒啊，你怎麽還惦記著迷鳶那丫頭，自己受了傷也不好好歇著，亂走什麽？”侯夫人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蘇辭穿戴鞋帽要出門的樣子，連忙上前把她按回床上。


  “母親，我沒事了。”笑著看向侯夫人。


  朝身後的嬤嬤招了招手，侯夫人心的拿青碧色的勺舀了舀碗裏的湯水道：“哪會不是這樣？鈞兒可是吩咐了在他回來之前不讓你出這門的，不如先喝了栗娘熬的排骨湯如何？”


  “好。”總之也拗不過侯夫人，蘇辭便乖乖應下了。


  宣寧候府的書房裏，又是三個男人齊聚一堂的場麵。


  蘇子義將拆開的信箋放到孟承鈞麵前的桌案上：“不知殿下還記不記得三年前的那場淮河之戰。”


  “記得，挖空河床，毀壞堤壩，以洪水埋城，占城進攻，死傷者數萬。”孟承鈞冷聲道。


  “不錯，淮河決堤這事的參與者裏便有那男子的父親和兄長在內，戰敗後被您下令誅殺。”


  秦獨斜倚在軟座上剝開桌上的果品：“這麽，是來尋仇的？”


  “目前查到的這些來看，是這樣。”蘇子義點零頭。


  “他那弟弟你是如何知道的？”孟承鈞的眉頭還是鎖著，那日放他離開實在是因為看到蘇辭手上的鮮血，失了方寸，才沒心思與他計較，現在看來沒有殺他實在是個後患，難保他下次不會再盯上蘇辭。


  “他們人不多，一直以來的生活也有些窘迫，行蹤關係很容易知道。想來並不了解世子您，關於辭兒應當也隻是旁人那裏聽了幾句。有這樣的殺心，若是做了十成十的準備，昨晚想必沒那麽容易帶辭兒回來。”蘇子義緩緩的著。


  “嘖，這丫頭還真是命格不好，三兩頭的出事。”秦獨打了個哈欠道。


  “秦獨，不得無禮。”蘇子義的話是製止，語氣裏卻不見責怪，依舊是淡淡的，如一抹清風，隻是在心上撓了個癢癢。


  “是是是。”像是怕蘇子義還有下文，秦獨馬上止住自己不著邊際的玩笑。


  奇怪的是孟承鈞竟也不惱，反倒低著頭在想些什麽。


  似乎從自己回來之後，蘇辭就沒一安生的日子了…………


  雖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道理蘇辭自來知道，可自己的事兒隻一夜便傳到了蘇眠的耳朵裏，還是始料未及的。


  隔著一片百花琉璃刻絲屏，蘇眠曼妙的身姿被燭火投映在上麵，若是燭火被風吹得晃上兩下，屏上的影子便飄搖起來，似有似無，越發撩人。


  聽留芝完自己聽到的消息，蘇眠掩嘴笑道：“留芝啊……你這些個趣事兒倒是打聽的快。”


  “娘娘，不是留芝打聽的快，是整個平陽城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大家都在這事兒呢。”留芝一邊給蘇眠沏茶，一邊道。


  “她們都在看我那好妹妹的笑話嗎？”接過茶水，蘇眠笑道。


  留芝想了想，道：“確實是，許多人是幸災樂禍的樣子。”


  “蠢呐……”歎了聲氣，蘇眠端著茶盞站起身，推開緊閉著的樓花宣雲窗，任由涼颼颼的風吹亂自己的發髻。


  蘇辭出事，蘇眠自來不覺得是巧合，這接連的幾次，都是見了血的大事兒，又是可以靠著幾句閑言碎語毀人名聲的大事兒，若不是有人可以安排，實在沒人相信。


  “這時候還隻知道幸災樂禍，嗬……平陽城的風雨要來了吧。”蘇眠輕輕的話語被吹進來的風打散，留芝並沒有聽到，她隻是縮著脖子祈禱著自家娘娘快些把窗關上才好。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蘇眠回頭看向留芝：“再過幾日便是元首了吧。”


  “是呢，今年的元首日不知娘娘還守不守歲？”留芝打著寒顫道。


  元首日的守歲多是未出閣或未成饒孩童們年年要做的事兒，蘇眠如今的身份，守與不受便全憑心情了。


  “元首日要到了……”癡癡的看著窗外的枝丫，蘇眠自言自語道：“春日又要來了……”


  可你不在啊。


  蘇眠的眼眶紅紅的，卻並沒眼淚，像是已經幹涸的湖泊，雷聲再大雨點再多也再也不能積起一潭清水了。


  冰涼的手指觸到老樹上新抽出的嫩綠的葉苗，蘇眠悠悠揚揚的唱腔輕輕的飄在春寒的裏。


  燕歌風舞，流水淌過的是誰家的窗沿？新雨未歇，晚月初暖…………為問東風幾許？春縱在，與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