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不教胡馬度陰山”
今日的太陽是入冬以來最美好的太陽,清晨的風似乎也不那麽刺骨了,微黃泛著橘的光包裹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前麵,最高處,素色粗衣長袍的男子輕輕晃動著手裏的羽毛扇,靜靜的看著下麵的婦孺,清秀的麵容上有些許的難色。
戰爭需要號召婦孺,這大概是他最恥辱的一個計策。
“先生,我的丈夫已經死在戰場上了,我若是不躲著,我那出生不久的孩兒如何長大?我哪能撒手不管?”一個女人聲道。在場的每一個女子,她們的父親,丈夫,或是兒子,都投身在了幾裏外的那片黃土上,她們何嚐不想就這樣隨著他們就這樣長眠故土,可悲傷過後她們還需要清醒過來,知道自己還背負的責任。
“您誤會了,我不是要你們上戰場的意思,我隻是…………希望你們能營造出城內援兵眾多的聲勢。”軍師有些無措,麵上還是勉強維持了冷靜的神色。
底下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要願意,每個人都是願意的,她們恨不得自己也能拿起刀劍將敵人活梗可不願,也是不願的,她們實在無法拋下自己牙牙學語的孩子,久病臥榻的母親。
下麵的人麵麵相覷,軍師的羽毛扇也越發搖不起來,現在的慘狀都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們啊。
久久的沉寂讓軍師的臉色越發蒼白,那邊援軍到達的消息已經傳開,這邊的聲勢卻營造不起來,單靠城牆上的幾個衛兵,是遠遠不夠的。
未等他再什麽,鐵騎沉重的踏地聲便由遠及近。“帶她們躲起來!”一聲令下,三三兩兩的士兵將婦孺護送到相對安全的躲藏之地。
“來得還真是快啊…………”軍師的臉上略過一絲冷色,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城牆。
“呦,不是援軍到了嗎?怎麽這守城的衛兵這麽寒磣?”還未到城下,敵方領頭的將領便嘲弄道。
“區區疆塞國,本就不需要我們費太多兵力。”城牆之上,羽毛扇在風中被吹得淩亂。
冷笑一聲,敵方的將領大笑著:“是嗎?前幾日都是不痛不癢的逗弄,今日便叫你們瞧瞧!我們疆塞的鐵騎威力如何!”
握著扇柄的手一緊,軍師的心裏有一瞬間的慌亂。看著城下將領高高揚在半空的手,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
“吱——呀——”厚重的城門自內側打開,一襲紅色稠紗裙,厚重的鬥篷壓下幾欲被風吹起的裙擺,慢步自城門外,微昂著頭,蘇辭儼然是一副輕蔑的神色。
“將軍既然這樣自信,我們的馬蹄也不是光踏點兒好聽的聲音來嚇唬饒,城門開著,就看將軍能不能進來了。”語罷,身後聲如擂鼓的馬蹄之聲鏗鏘有力,隱隱有將士們呼和的聲音。
“你是誰?”
“首將孟承鈞之妻,蘇辭。”
瞥了眼敞開的城門,再對上蘇辭輕蔑的眼色,將領的手裏的馬繩下意識向後扯了扯,馬兒便推後了兩步:“你一個娘們兒,來這戰場做什麽?難道你們已經要靠女人打仗了嗎?”
“將軍這話就不對了,是我們,不需要大動幹戈。”身子的,出的話卻是咄咄逼人。
“你倒是很有膽量,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多久!”罷,領頭的將領抽出腰間的長劍,翻身躍下馬背,沒有片刻的猶豫,劍鋒直指蘇辭的腹。
城牆上站著的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現在的距離任誰也不能及時救出蘇辭。
廣袖之中的箭弩已經上弦,隻等著合適的時機來致命的一擊,蘇辭要賭的,便是饒自大之心能有多麽強烈。長劍逼近,待人進入箭弩的攻擊範圍,蘇辭果斷的對著將領的右臂射出一箭。
“嘖…………”堪堪避開緊接著的第二箭,將領的臉色一變,這箭上似乎還抹了毒。一把折斷箭尾,惡狠狠叫囂道:“我今日便要殺了你!”
努力壓製心裏的那點恐懼,蘇辭硬著脖子想要繼續放狠話,身後卻有人比自己先了一步。
“將軍大可一試…………”冷冽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孟承鈞一身戰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閃光,上前一步將蘇辭拉到身後,“有沒有能耐碰她一分一厘。”
那氣勢極其囂張,底氣十足,隱隱透著殺意。
一見孟承鈞,那將軍的臉色便是一變,不是孟承鈞已經臥傷在床了嗎?
“將軍,不如我們先撤?”一身長褂的男人將受贍將領拉回馬上,聲道。
狠狠的朝蘇辭的方向刮了一眼,領頭的男人捂著不斷湧出黑色血液的右臂道:“撤!”
長長的鬆了口氣,蘇辭從孟承鈞背後探出頭:“將軍要快些回去啊,這毒性蔓延的可快了!”
遠遠的看見坐在馬背上的將領微微踉蹌,蘇辭捂著嘴淺笑,不知為何自孟承鈞出現,蘇辭便不覺得眼前的萬馬千軍有多麽恐怖了。
帶這些歉意,孟承鈞溫柔的揉了揉蘇辭的發頂:“戰場可不是鬧著玩的,怎麽這樣不心。”
“他們連日來占盡了上風,卻沒有急著直接攻城,而是屢屢挑釁逗弄,這領頭的人定是個自高自傲之人,這樣的人最容易輕敵,我是有把握才站出來的,可不是鬧著玩。”朝孟承鈞驕傲的昂了昂頭,蘇辭插著腰道。
這可愛的模樣實在與她兒時的真爛漫如出一轍,好像那個咄咄逼人沉穩大方的女子並不是她。輕聲淺笑,孟承鈞伸手環抱住蘇辭:“辭兒做的很棒。”像是個寵溺女兒的父親給與的鼓勵。
堅硬的戰甲抱起來實在不舒服,即便咯得臉頰生疼,蘇辭還是緊緊環抱住孟承鈞的腰,多日來的擔憂的害怕終於化作兩行清淚:“我好想你。”
“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是讓人動容。”
“是啊…………”
“想不到她竟然是世子妃,前幾日她還給我們上藥呢。”
窸窸窣窣的話聲把蘇辭從自己的情緒裏拉出來,不知什麽時候城門處已經聚集了一眾百姓。
“這次躲過一劫,若是明他們再次來犯,我們還是會死的。”
“是啊…………”
“援兵遲遲未到,朝廷怕是已經放棄我們了。”
“不會的!”打斷一眾饒討論,蘇辭早已恢複往常端莊雍容的樣子,緩緩開口:“皇上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子民,隻要孟將軍還在,你們便是得到保護的。孟將軍在,我在,城便在!”
著蘇辭上前一步,拉近了與眾饒距離,高聲道:“敵軍當前,你們要對戰士們有信心,更要對自己有信心。留在戰場上的戰士們的英靈會庇佑我們,你的丈夫,兒子,父親也依然守護著這裏,我們會迎來勝利的,隻要你們願意相信。”
蘇辭的神色大義凜然,紅色的衣裙將整個人襯托的像是開得正盛的牡丹花,側著頭注視著蘇辭話,孟承鈞眼裏的寵溺仿佛能溢出來,他還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以來護著的姑娘可以這樣明豔。
“自古邪不勝正!世子妃的對!我們會勝利的!”手裏抱著安靜睡著的嬰孩,婦人慷慨激昂的握拳道。
“是啊,世子還在守護著這裏,千千萬萬的將士還在守護著這裏,我們相信世子!”
“對!我們會勝利的!把那些殺人如麻的魔鬼趕出去!”
城中的百姓在蘇辭的一番話後紛紛張羅起來藥鋪的掌櫃將整個鋪子的藥材都搬到了營地裏,陸陸續續的有人幫著受贍士兵熬藥上藥。
“夫人,藥方都交給醫師了。”摧月喘著粗氣道。半刻鍾之前,他和他的弟兄們還在不遠處的山崖上不斷地來回滾動碎石,一起大聲呼號靠著回聲虛張聲勢。
“好,辛苦你了。”想要扯出一抹淺笑表達自己的感謝,蘇辭卻覺得頭越來越重,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看來傷寒之症,還是需要慢慢調理,撐這麽久…………真的好累…………
上前一步將蘇辭攬進懷裏,孟承鈞的伸手捋開蘇辭額前的發絲,輕道:“辛苦了,辭兒。”
即便那受傷昏迷,他也知道,他的辭兒來了,他的辭兒就在他身邊,隻是那時眼皮沉得抬不起來,如今他終於能將她攬在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