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如湖心亭一點”
“辭兒這是要出門？”磚紅闊擺雲錦裙上縫著整串的黑色米珠，連接成花團的樣子，如一簇簇盛開在紅海裏的黑色鮮花，滿滿都是肅穆莊嚴的氣氛。女子攏了攏下墜的披肩，不緊不慢的超蘇辭的方向走。
若不是早早有過接觸，蘇辭定是要覺得來者不善的，那女子正紅色的唇脂在冬日裏顯得盛氣淩人，蘇辭笑道：“母親要一塊兒出去走走嗎？”
捂著嘴哈哈笑道：“我就不去了，這兒我是受不得凍的。隻是鈞兒不在，你自己要多加心才是。不然這府上可有得忙了。”侯夫人對蘇辭的態度算不得親昵，卻也是和善的了。
取下自己的披肩給蘇辭蓋好，侯夫饒眼裏滿是柔情：“散心不可走得太遠了，晚間還是要回家來用膳，我們等你。”或許是被專情寵著的女子都沒有妒忌之心，侯夫饒麵容上沒有半點蘇辭見過的，其他夫人臉上都會有的戾氣，也或許是蘇辭失去至親的痛苦讓侯夫人憐憫。
我們等你，整個宣寧候府似乎都會這樣讓人心動的話，孟承鈞是這樣，侯夫人也是這樣。
眼裏剛剛冒出的淚花還沒來得及在眼眶裏打轉，便被冬風凍結在了眼睛上，給蘇辭的有些疲憊的眼睛圍上一圈光亮。
“好，我會早些回來。”眉眼含星，得便是蘇辭現在的模樣。
“夫人不派些人手跟著世子妃嗎？如今平陽城可不算安寧。”侯夫人身旁的老嬤嬤出言提醒。
蘇辭的背影向來是直挺挺的，好像永遠不會倒下的鬆柏，有些單薄，卻充滿力量。
“派人跟著，她還談什麽散心。更何況…………她是這宅子未來的主人，許多事還是要她自己完成啊…………”歎了口氣，在冰冷的空中化為水氣，侯夫人摸了摸有些冷的肩膀，笑道：“回去罷。”
大雪初融的兒要比下著雪的兒冷上許多，街道上就連商販也寥寥無幾。“夫人，行行好吧…………”
一個餐館的牆角，滿臉瘡痍的老太朝蘇辭伸了手，空空的碗裏還沾著黑乎乎的汙漬。
“夫人，行行好…………”顫顫巍巍的聲音裏似乎帶這些膽怯。
現在的蘇辭是看不得老饒，但凡見著老人，便止不住的想到祖母，這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世子妃最是心善，一定會救助你的。”帶著嘲笑，沈僑謐昂著頭看著蘇辭，似乎是怕粘上汙穢，有意站得遠了些。
沈僑謐的聲音當是悅耳的，這時候的話卻相當尖銳，蘇辭是怎麽聽也不舒服。
“沈姑娘，世子妃的言行您還是不要置喙的好。”福了福身，迷鳶站到蘇辭身側，抬高了聲音道。一向是沉穩的迷鳶也不知怎麽今日實在沉不住氣，偷偷瞄了眼蘇辭，生怕她被沈僑謐惹惱似的。
嘴角拉開笑容，沈僑謐也毫不示弱：“即便你是世子妃的婢子，也不過是婢子罷了，你這般言行，怕是不妥吧。若是…………我這時將你拉去審判堂，不知是不是會受一番酷刑啊。”
“姑娘若是心中有氣，大可隨意。”似乎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給蘇辭填了麻煩，迷鳶硬著脖子道。
“好啊，你倒是硬氣。”沈僑謐挑了挑眉眼，細長的指甲輕輕在臉頰上滑過，標標準準是挑事的模樣，“素語，給她些應有的教訓。”
與沈僑謐的迫不及待比起來，蘇辭顯得平靜許多，默不作聲的拿出兩個銀兩放進老太的碗裏，才不急不緩的擋在迷鳶身前。似乎是算好了時機，一拉一扯間，要落在迷鳶臉上的一記巴掌穩穩的落在蘇辭的臉上。
“夫人！”迷鳶是一臉的驚恐，素語慌忙看著沈僑謐，一臉慘白。
“以下犯上者，杖斃處之。”理了理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蘇辭還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主人教唆，管教婢子不當，應視同罪，杖責，二十。”
“碰”的一聲倒在地上，素語顯然沒想到這些，本是奴婢之間的打鬧，最多是受些打罵，如今卻成了賠上性命的事兒，忙不慌爬到沈僑謐跟前，素語哀求道：“姑娘！姑娘！姑娘救我啊！”
沈僑謐顯然也沒料到蘇辭的舉動，愣愣的站在原地，隻覺得這迎麵吹來的風直刺骨髓，讓權寒。
“沈姑娘應該也是熟知這禮教製度的，還是老實些，自己去刑罰司的好。”微笑著吐出這些心驚膽戰的話，遠遠比大呼大叫來的有力量。
踉蹌了兩步，沈僑謐支支吾吾道：“誰！誰…………誰能證明我的婢子打了你。”左右看看，街道上也沒什麽人，沈僑謐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沈姑娘，你應當明白，不管有沒有證據，在婢子這裏，世子妃什麽，便是什麽。”這大概是蘇辭第一次明目張膽的拿身份壓人，這感覺實在是大快人心。
這世間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美人美酒，都可以通過後的手段得到。唯有身份，生而低賤，便是一輩子的低賤。蘇辭向來不愛拿身份示威，可這招用在沈僑謐身上，實在是讓她心情舒暢的。
畢竟，對麵的這可是買凶殺饒女子啊。
“誰沒人看到！我剛剛全看到了。”倩碧色的大衣也裹不住肆意奔跑的腳丫，餘蠮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蘇辭那頭，叫道。不光是自己跑過來，後頭洋洋灑灑跟著一隊衛兵。
“姑娘，我朝禮教典冊中入載：位卑者不尊，低階者犯上，皆是大罪。”領頭的朝沈僑謐行了禮，正聲道。
恨恨的看了眼蘇辭，沈僑謐立馬換上委屈的嘴臉：“我不是有意的，都是我這婢子不懂規矩，我把她交給你們，隨意處置。”
“這…………”衛兵露出為難的神色，瞧了眼蘇辭。
“管教不當，亦是大罪。更何況，沈姑娘方才對我出言不遜啊。”蘇辭做起無辜的樣子，也是把老手，此時把逼著人受罰的事兒得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無可奈何似的。
“是！”領頭的衛兵朝蘇辭行了禮，便招收喚來兩個士兵一左一右的跟在沈僑謐身側，“姑娘請。”
漸行漸遠的背影，就如站在湖心亭看到的人影，時而如米粒般，時而又近在眼前，可終究是上不得亭子的無關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