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歎惜歸兮”

  被喜娘牽著手進門的張沏一身綠色婚服，大紅大綠交織著衣襟衣擺處的金色祥雲，走起來便像是從仙界款款而來。胸前的綠色雲錦上用極其複雜的手法繡製了大片大片的團花，袖口是翩然舞動的蝴蝶。


  大頂金色的發冠高聳在她的頭上，像是恨不得把這下的瑞獸鳥靈都搬到頭上去，五六隻的金鳳自兩邊向外斜出，每個金鳳的嘴裏都銜著長長的琉璃串珠，在四周燈火的照耀下閃著亮光。連著的金色遮麵簾上也墜了鈴鐺，走起路來便叮當作響。


  想來，女子最美的樣子大多都是這個時候了，蘇辭所見到的婚宴上，女子都是用羽毛扇也遮不住嘴角的笑意的，就連眼睛裏流露出的也是幸福和期待。一想到後半生陪伴自己的就是眼前之人，心底便止不住的雀躍。


  太子的婚宴，來也是叫蘇辭為難的，自從那次圍獵場之後，一想起元瑜淙就被帶起一絲恐慌，那個猙獰的，扭曲的，惡狠狠的表情已經是蘇辭對他唯一的映象。若不是礙於身份，蘇辭萬萬不會來這宴席找不痛快。


  初冬的風已經帶了寒氣，輕輕滑過一絲風，蘇辭便冷得打了個哆嗦。


  “早便了夜間寒冷，你偏生是不聽，這下知道冷了？”孟承鈞對著蘇辭講話時，也許是不自覺的溫柔，不管是苛責還是惱怒的話，到了蘇辭這裏便隻剩下溢出眼眶的愛意和柔柔的愛護。


  按理蘇辭早該習慣了才好，可孟承鈞每一次，她都會覺得甜蜜至極。


  蘇老夫人剛剛過世，蘇家的人穿得尤其素雅，清一色白蘭長袍，在紅紅綠綠的一片人群裏尤其紮眼。依照當今律法，服飾的色彩都有著極其嚴苛的規定，不同的顏色代表了不同的地位，穿錯了顏色的衣服都有可能成為人頭落地的理由。


  而白色，恰恰是最低等的顏色，皇權貴胄若不是遇到喪事，絕不會碰這類顏色的衣服。


  這個例外倒是讓元瑜淙更加快速的看到蘇辭的身影，一走進來，便是孟承鈞為蘇辭披上裘絨鬥篷的畫麵。被毛茸茸的白毛包圍住的蘇辭顯得可愛極了。平日裏也算不得嬌的蘇辭被大圈的絨毛圍住，倒顯得嬌起來。


  牽著張沏的手下意識緊了緊，蘇辭垂首嬌笑的模樣與張沏極其普通的樣貌比起來，越發讓元瑜淙覺得心裏癢癢。


  “太子妃的位置……本該是她坐著的。”一開始對蘇辭最多是有些興趣，如今越看越覺得想要得到她，占有她。這樣一個不懂得服輸，不懼怕強權，不看人眼色的女子，若是被自己馴服，在自己的膝下承歡，在自己的腳下匍匐，才叫美妙吧。


  越想越不著邊，元瑜淙甚至覺得蘇辭即便是嫁為人婦，也遲早要把她搶過來。


  冷不防撞上元瑜淙的眼神，蘇辭心下一涼，有種被毒蛇盯住的感覺。


  “怎麽了?”察覺到蘇辭的異樣，孟承鈞朝蘇辭看著的方向看去，再看元瑜淙，已經換好了待客的標致笑容，得體端正，沒有半點毛病。


  張沏臉上的雀躍卻減了許多，元瑜淙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看著蘇辭是的那種貪戀，欲望，實在讓人心裏發毛。


  她心心念念要嫁的男子，心裏裝著的卻是另一個女子，怎麽都讓人生氣。可張沏眼裏燃起的卻並不是嫉妒和戒備，反倒是熊熊的鬥誌。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把元瑜淙的心拉回來。


  每個人都懷揣著不同的心思，大皇子心裏想著的也許是太子能得到多少支持，江卿兒想著的是元止的神色為何有些凝重，而蘇茴掛在心頭的一定是等李衛捷辦完政事之後如何告訴他孩子的事兒。


  恰巧是夷族公主來訪的時段，婚姻便給她也安排了席位，察覺到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公主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她自然清楚這幫人議論的都是什麽，無非是些對夷族的謾罵。


  放眼四周，不難發現每個人都在乘著宴席熟絡各級官臣，或是巴結上頭的人物，或是噓寒問暖，在公主眼裏醜態百出。


  朝皇帝坐著的方向看去，她才發現安排著皇子公主的席麵最後一桌，坐著個白色與金色交疊的長衫，一言不發的坐著，隻專注於眼前菜色，似乎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餘蠮認為，這皇朝子弟大概都是貌美的，從太子到大皇子，從長公主到公主，個個都是上襯相貌。坐著的這個更是眾多皇子中最為驚豔的一個。


  白金交疊的衣裳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貴氣卻不俗豔，素白更是能讓人覺得幹淨舒爽，不似那些紅紫黃綠那般讓人覺得壓抑。可朝中不是規定不允許貴胄穿白衣嗎？怎麽他便是個穿著白衣的皇子？


  再看，不光是衣服淡雅素白，連他的人都是白白淨淨的，仿佛一枚無暇的美玉，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汙穢和塵埃。餘蠮看了看自己的手，倒覺得自己才是個男人了。


  要餘蠮的長相，倒也是美的。可夷族是在大荒漠地裏長起來的國度，與趙湘一樣，餘蠮的皮膚是粗礫黑黃的，若不是公主，餘蠮怕是要更加粗糙一些，或許掌心會被磨出繭子，身上會有野獸抓贍痕跡。


  全然沒有看太子如何拜地，如何行合歡禮，餘蠮的眼睛時不時便往那白淨的男子身上看，倒不是對他心生愛慕，隻是感慨，自己如何才能像他這般白淨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