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喜事?”
夜漸漸深了,有些刺骨的寒風像是被磨尖的細的針頭,紮在蘇辭的臉上,手上。
子時過了,醜時過了,寅時也過了,她的祖母沒有化作任何事物回來,沒有被吹滅的燭火,更沒有特意停留的黑色蝴蝶。
蘇辭咬著牙,腦子裏滿滿都是秦獨的話,蘇茴來過,來給祖母送過糕點。
得知祖母是被人殺害的,蘇辭心裏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去報仇,可那個下毒的人卻有可能是自己的阿姐。
蘇辭要怎麽去報仇?想方設法去害死自己親近的另一個家人?
“莫要胡思亂想。”孟承鈞似乎永遠能看穿蘇辭的想法,無論何時何地。
愣愣的看著孟承鈞的臉,蘇辭一時有些晃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在意的人都在不知不覺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啊!!”
西側房間傳來尖叫聲,一時間昏暗的蘇府又重新點燃了燭火,蘇相國和蘇夫人前腳跟著後腳急匆匆就往靈堂跑。
“怎麽了?發生何事?”也許是蘇府接二連三的出事,先是蘇眠,再是蘇老夫人。大到蘇相國,到家中老仆,人心惶惶。
“無……無事………隻是夫人做噩夢受了驚嚇。”沁春慌忙跑出來安撫眾人,神色有些躲閃。
一聽不是靈堂出事兒,眾人都鬆了口氣兒,四下散開回房去了。
屋裏,蘇茴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瞪大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黑漆漆的屋子看,輕薄的裏衣被汗水浸濕。
“我………我是迫不得已的,是你啊…………是你們把我逼到這條路上的…………”低低的呢喃著,蘇茴像是在和誰話,眼睛卻毫無方向的四下亂轉,像是在躲閃什麽。
沁春急得跺腳,自陪著蘇茴長大,還是第一次見蘇茴這幅模樣,慌張,心虛,不知所措,活像是被捕快抓個正著的偷在做無謂的掙紮。
端莊淑雅的蘇茴,何時有過這樣一麵?沁春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才想著先把圍觀的人打發了。
蘇茴的狀態卻越發不好,似乎坐在床上已經無法緩解情緒,光著腳便在房間裏來來回回的走。
趕忙給蘇茴遞上鞋襪,沁春念叨著:“夫人,夫人不要著涼啊。”
蘇茴卻像是完全看不到沁春,自顧自走著,白皙纖細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焦灼的扭動著,嘴裏一來一合念念有詞:“憑什麽?憑什麽你們都隻關心蘇辭?憑什麽她可以嫁給一個那樣愛她的人?我不甘啊…………我不甘…………”
沁春聽不出蘇茴在念叨什麽,她隻覺得蘇茴的樣子越來越可怕,越來越猙獰,仿佛地獄裏麵目醜惡的鬼怪,張牙舞爪。
“嘔…………嘔!”突然蹲在地上,蘇茴一陣幹嘔,幾縷發絲散在耳鬢脖頸,顯得異常狼狽。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麽了!”沁春上前扶住蘇茴,卻半等不了蘇茴的反應,之後又推開房門去找靈堂裏的眾人。
幽幽閃著微弱燭火的靈堂,蘇辭端端正正地跪坐著,孟承鈞也端端正正陪著蘇辭跪坐著。兩側是族裏趕來守靈的人。
老遠就聽見慌亂急切的腳步聲,蘇辭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便能清晰的看見蜘蛛網一般的紅色血絲。
“不!不好了!將軍夫人,夫人………夫人她出事兒了!”沁春即便是氣喘籲籲的,也不忘放低聲音,怕驚擾了靈堂裏的眾人。
率先站起來的是蘇夫人:“茴兒怎麽了?”
“不………不知。”
“快!帶醫師去看看!”蘇夫饒臉上滿是緊張,本就憔悴的臉色顯得越發蒼白。
“是……是………”沁春又急匆匆跑開,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理順了氣兒。
左右為難的看看四周,蘇夫饒身子微微有些前傾。
閉著眼睛跪坐著,過了半晌,蘇相國像是歎了聲氣,道:“若是不放心,便去看看罷。”
蘇相國像是累極了,蘇辭從未聽過父親這樣疲憊的聲音,即便在書房寫一整夜的書稿,也不見他想現在這樣,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
猶豫地看了看周圍的長輩,都沒有反對的意思,蘇夫人起身朝蘇老夫饒靈位做了深禮,才離開靈堂。
到了蘇茴的房間,蘇夫人卻遲遲沒有進門,透過房內燭火投射在窗紙上的剪影,蘇夫人不難看出蘇茴狼狽的模樣,她的女兒,向來是不願讓人看到自己醜陋模樣的。待沁春拉著醫師急匆匆趕來,蘇夫人才跟著進去。
沁春推開門的時候,蘇茴已經不是匍匐在地上的姿態,拖著頭靠在藤椅上,細密的汗珠掛在額前。
“夫人,麻煩將右手放到台麵上。”醫師擦了擦汗,馬上拿出箱子裏各色各樣的物件擺開,給蘇茴診脈。
邊的初陽已經嶄露頭角,初冬的陽光是帶不來暖意的,隻能釋放出一些光亮罷了。
醫師再三確認了兩遍,才站起身作揖禮道:“恭喜夫人,是有喜了,要多加休息才好。”
“迎…有喜?”蘇茴緊張的神色在醫師完這話之後平靜下來,眼裏的焦灼逐漸變成柔情,往日那個落落大方的蘇大姑娘似乎又回來了。
蘇夫人默默站在一旁,輕輕鬆了口氣,好不容易被激起的精神氣兒又慢慢的泄下去,眼裏的光澤漸漸退去。
“是喜事兒………是喜事兒………”隻愣愣的點著頭呢喃,蘇夫人默默邁著步子走回靈堂,似乎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再也無法多出一句寬慰蘇茴的話。
緊緊攥著手裏的絲帕,蘇茴看著房屋一角徐徐升起的太陽,嘴角微微上揚,她看著那道曙光,便覺得自己的生活也越來越顯得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