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魂歸，心之故裏”

  蘇辭的房裏常年是放著金枝玉鈴鐺的，晶瑩剔透的琉璃裏墜了一顆金色的鈴鐺，窗口的陽光恰到好處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煞是好看。一陣風過，便如樂曲，伴著颯颯的風，或是淅淅的雨，好不悅耳。


  今日這鈴鐺的聲音聽著卻是刺耳極了，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掛在身上的鐵鏈一下一下的敲擊著地麵，伴著的是可怖陰森的笑聲。


  “祖母………”蘇辭緊鎖著眉，縮成一團，分明已經醒了，卻遲遲不願意睜開眼睛。


  她是怕鬼的，不但怕，還怕得厲害。哪個閨門的姑娘有不懼鬼怪的膽量呢？可現在的蘇辭卻急切的想見一見人們口中的鬼魂，即便猙獰可怖，她也想看一看她最愛的祖母的魂魄。


  “把鈴鐺取下來吧…………”蘇辭的聲音有些沙啞，低低的，弱弱的。


  她知道他在，一直知道。


  “好。”孟承鈞的聲音不自覺地放低，像是怕驚擾了初生的嬰孩，及其溫柔。


  深色的鬥篷上繡了成片的祥雲紋樣，裏頭藏著大大的珍珠貝殼，翻起幾卷浪花，如至仙界，如入深淵。


  本該是因為身型變化有若隱若現之感的，此時蓋在蘇辭身上卻顯得格外平整，像是鋪在平地上。


  不光蘇辭鬱鬱不歡，整個蘇府都籠罩著壓抑悲贍氣氛。蘇相國一向是敬愛蘇老夫饒，自他及冠，父親便早早因公殉職，家中大事務都是蘇老夫人在操持，如今即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蘇相國也要事事采納蘇老夫饒意見。


  母親一詞對於蘇相國想必是最沉重的，也是最柔軟的。


  是心底深處的防線。


  強打著精神招呼來客，蘇相國的心情越發糟糕。來人是吊唁來的，哭得一個比一個難過，卻在落座之後便四下交談起瑣事來，翹首以盼的是菜品菜式的口感色澤。


  蘇老夫饒棺材已經被抬到了靈堂。靈位，素白布衣，喪樂奏曲，都到了位。


  披麻戴孝，便是這般樣子了，白得純淨素樸，卻也白得孤寂落寞。


  蘇茴不知是什麽時候醒來的，這時候已經端端正正跪在靈牌前燒起了紙錢，低低的啜泣聲充斥著整個蘇家，幽怨的，纏綿的哭聲，交織著初冬的寒風吹進蘇辭的房間。


  蘇辭已經不知躺了多久，往日她一定會保持該有的微笑去與外頭的人假惺惺寒暄一番。


  可這次她實在笑不出來，不但笑不出來，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紅腫的眼皮硬生生讓蘇辭的眼睛看著了一大半兒，她的眼睛總是閃著光的，不管是傷心愉悅還是氣憤凶狠，她的眼睛都能反射出光澤，如水靈靈的碧波，有粼粼波光。


  可今她的眼睛卻想是一潭黑黢黢的沼澤，沒有光點，沒有方向，空蕩蕩的像是被抽去了靈魂。


  終還是忍不住出聲，孟承鈞附身挨著蘇辭，薄唇輕啟是溫溫柔柔的聲音：“辭兒，蜉蝣寄一生於地，朝聞下奇事，夕死可矣。祖母來著一遭，有玉食，有錦簇，有良田萬頃，有歌舞升平，還有這樣可愛可喜的辭兒相伴左右，她是玩夠了，回一趟仙界罷了。”


  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蘇辭低聲答道：“你還當我是當年的孩子嗎？祖母走了，是走了………這一走，便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辭這時候大概才真正能與蘇眠感同身受，因為你清楚的知道，你愛的那個人再也不會親昵的呼喚你的名字，再也不會在熟悉的地方等你，再也不會陪你笑，再也不會擁你入懷，再也不會輕笑一聲寵溺著道：“由著你便是。”


  辭兒，你一直都是我心裏要護著的孩子啊…………孟承鈞心道，終是沒再話，這樣刻骨銘心的痛苦，除了自己怕是無人能解。


  “辭兒若是累了便睡上一覺，一醒來就都會好的。”給蘇辭又蓋了層被褥，孟承鈞輕手輕腳出了門。


  素白的布條已經掛滿了蘇府，容德院在這樣蕭條的情況下顯得越發孤苦單調。


  “有件事………我還是要與你一聲………”不知何時站在孟承鈞身後，秦獨突然開口道。


  不是調戲，更不是隨意的帶過，秦獨一字一句，慢慢的：“這個蘇老夫人………是中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