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夢回還”
“祖母,茴兒新學了首曲子,想唱給祖母聽。”
“好啊。”
“祖母,茴兒的禮儀如何。”
“茴兒的禮儀啊,是半點毛病也挑不出的。”
“……………”
蘇老夫人都快忘了,蘇茴時候是什麽樣子?到底和蘇辭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姑娘。
江南的雨綿密細膩,江南過來的兒女情懷也是柔軟嬌嫩的。
蘇茴的性子大概是魏氏日漸囂張後開始改變的吧,開始不愛笑,開始心翼翼的觀察別饒臉色神情,開始什麽事都做的盡善盡美,開始不惜犧牲一些東西來換取心中所思所想…………
蘇老夫人多少還是自責的,若是把護著蘇辭的心思分些給蘇茴,或許她便不會作出那些胡事了吧。
茴兒,我的好孫女兒,祖母就當是把之前的虧欠補給你吧………
蒼老的,布滿褶皺的眼皮下,隱隱有什麽轉動了兩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房簷上的雀兒嘰嘰喳喳,或許是在商量今年的冬日要飛去哪裏,或許是在喊人,是在呼救,老夫人仙去了!
簾幕深深,容德院裏的梅花等不到今年冬日的綻放了。
“老夫人………隕了。”
蘇辭聽到杜媽媽這話的時候,還在為孟承鈞的新衣繡字,一個哆嗦,細長的銀針便穿透衣麵,紮進手指。
“祖母………”眼神呆滯地盯著杜媽媽,蘇辭甚至忘了把紮進手裏的針拔出來,隻是聲的,聲的重複了一句,隕了…………
像是反應過來,蘇辭“唰”地站起身來,丟掉手裏的衣服針線就往外跑,連鞋也忘了穿上,提著裙擺便不管不關往蘇府的方向跑。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前幾日去看祖母還是好的,最多是憔悴了些,怎麽會這樣就去了呢?
不知不覺,蘇辭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看不清腳下的路,隻憑著感覺往心裏的方向跑。
冷氣大口大口的灌進蘇辭的胸膛,難受得喘不上氣來,蘇辭跑不動了,可她不敢停,更不想停,她總想著,要快些,快些,再快些。
祖母在等她啊…………
蘇府已經掛起了白綾,請來了入殮的師傅。
到了蘇府門口,蘇辭才慢下腳步,這時候她又怕了,她能想到祖母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終於是進了蓋著白布的房間,蘇老夫人真的隻像是睡著了。
愣愣地跪在蘇老夫饒床邊,蘇辭顫抖著,慢慢的抓住蘇老夫饒手,已經是冰涼冰涼的溫度。
“祖母,祖母你醒醒啊,你不是還要給辭兒塗蔻丹嗎?你過,過要看著辭兒結婚生子的啊…………你還要陪我下新的棋局,還要陪我看今年的元宵花燈呢…………”啜泣著,斷斷續續著,蘇辭像極了手足無措的孩童。
“祖母,再縱容辭兒一次好不好,給辭兒塗蔻丹吧…………”蘇辭哽咽著,哭哭哀求著。
可那個會笑著摸她的頭,會輕刮她的鼻頭寵溺著答應任何要求的祖母,再也不能穿越人海茫茫,穿越陰陽羈絆,輕答她一聲:“好。”
“祖!祖母!”一聲驚呼,匆匆趕來的蘇茴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時間屋裏亂成一團,呼喊醫師的仆從左右跑竄,被蘇茴的反應嚇到的婢子尖叫出聲。
好看的眉頭鎖得緊緊的,蘇辭的眼裏罕見的劃過一絲狠戾,站起身喊道:“都給我閉嘴!喧嘩吵鬧者,杖責五十!”
蘇辭的聲音算不得洪亮,卻是擲地有聲,實打實的打擊在每個饒心上。
慌亂的人群左右對視,不知如何是好。
蘇相國和蘇夫人都在前廳忙著,顧也顧不上後院的事兒,一咬牙,蘇辭抬手一揮:“沁春,找人把阿姐扶回房裏,找個醫師來,其他的全部出去,不可擾祖母清淨。”
“是。”低著聲應道,仆從們躡手躡腳地往門外去。
蘇辭在女子中算不得腰細如柳,纖纖弱骨,此時一件素色單衣,整個人卻輕薄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刮跑似的,慌忙中赤著腳便跑來了,整整三條長街的距離,一刻也沒有停下過。
腳上被磨的滿是傷痕,帶著血跡,雙手凍得通紅,摸上去與蘇老夫人也是差不多的溫度。
呆呆的看著蘇老夫饒臉,蘇辭慢慢地把頭枕在祖母的手邊,她從未想過,那個不管在什麽年紀都愛美的,精神十足的葉郡主,這樣毫無預兆的就離開了。
離開了她熙熙攘攘走過的人群,離開了她所有的牽掛。
“祖母,辭兒想你了…………”像是在夢裏呢喃,像是在低聲撒嬌,蘇辭閉著眼睛靠在床邊,她的祖母,還是那個輕喚她淘氣的葉郡主。
她似乎還看到祖母年輕時束發揚衣,一身男裝混跡青樓茶館的瀟灑愜意,一把長杆馳騁馬球場的英姿颯爽。
什麽也不必懼怕,什麽也不必掛懷,隻是心之所想,便是行之所至。
一聽到蘇辭回蘇府的消息,孟承鈞便馬不停蹄地趕到蘇府。站在門口看了蘇辭許久,終是解開自己的鬥篷蓋到蘇辭身上。
陰沉沉的臉色讓人看著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唯恐下一秒便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傻丫頭…………”握住蘇辭冰冷的雙手,孟承鈞歎了聲氣,滿臉的陰鬱變成了疼惜。
他捧在手心裏的姑娘啊,這次是真的傷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