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又是一年驚鴻起”

  梨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蘇白實在不知自己是怎麽了，自王家婚宴結束，滿心滿眼都是江卿兒吹胡子瞪眼的生氣模樣，揮之不去。


  這幾日他總能見到蘇眠，早晨去早朝，蘇眠就呆呆的坐在蘇府的側門台階上。午間回來，她還坐在那兒。等到了晚間出門辦事，她還在那兒。


  蘇眠與陳知，談不上什麽情深似海，或許更多的是一見傾心的悸動。


  為什麽喜歡他？為什麽會因為他的離開痛苦？為什麽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他？


  蘇眠不明白，也不會明白。她隻會永遠記得有這樣一個明媚如斯的少年，為自己擋下刀劍，拉著自己躲在巷的角落。


  有這樣一個脈脈含情的少年，在台上演繹書中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在烏篷船的畫裏唱一句姑娘勝花，在流螢漫的橋上歎一句，來年陪你…………


  蘇茴撚著帕子進門的時候，蘇眠還是蜷縮在那裏，散亂的發絲垂到地上，顯得異常可憐可哀。


  “哎………”低低歎了聲氣，蘇茴也不知道自己在傷感些什麽。


  提著食盒的沁春聽到蘇茴的歎息，不平道：“姑娘何必可憐她，當初魏氏可沒少叫姑娘吃苦。”


  垂下眼簾，蘇茴看到腰間的環佩，蘇家的每一個子女都有一隻特地打製的玉佩，算是身份的象征。可蘇眠的環佩和蘇辭的卻是一摸一樣的，這其中的屈辱相比不也該明白，哪家嫡女會和庶女一般配飾？

  要怪………也是魏氏過分了…………


  收回目光，蘇茴緊緊握了握拳，長長的吐了口氣，似乎是要上戰場的士兵在為自己打氣。


  容德院如今是越發沒了朝氣，蘇辭出嫁後，蘇老夫人便很少四處走動了。


  現下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蘇老夫饒身體大不如前，已經到了坐著也會冒些冷汗的地步。


  “祖母，今日感覺如何？”一推門，蘇茴就拉上屋裏的簾子。


  皺巴巴的眼皮顫抖著張開了一條縫，蘇老夫人看起來顯然沒了先前的風姿，如奄奄一息的病人，下一秒便是奈何橋旁的孤魂。


  渾黃的眼珠朝蘇茴的方向轉，她似乎有好看了許多，沒了少女的青澀，不染纖塵的臉，帶上了沉穩，帶上了厚厚的妝容，變得有些凶厲。


  似乎也並不不是在等蘇老夫饒回答，蘇茴又自顧自下去：“祖母，這些的糕點都還合口味嗎？今日我特地做了您最愛的棗木蜜絲糕，嚐一嚐嗎？”


  著已經扶著蘇老夫人坐起身。


  香甜的蜂蜜順著風飄到蘇老夫饒鼻子裏，微微笑著看向蘇茴，蘇老夫人即便是疲憊不堪的模樣，也還是有著讓人心生傾佩的氣勢。


  “茴兒曾經做的那些糕點，都不會這樣的甜。”像個孩子似的輕輕笑著，蘇老夫人似乎什麽都明白，又似乎什麽都不明白。


  蘇茴自愛做些糕點，蘇老夫人便親自教過她，按理管家女子是不沾廚房的，可蘇老夫人做得一手好菜，蘇茴又做了一手好糕點。


  “祖母這些日子精神越來越不好，吃些甜的也提些氣色。”捏了一塊糕送到蘇老夫人嘴邊，蘇茴的眉角微微抽搐。


  盯著糕點看了好久，蘇老夫人才看著蘇茴的眼睛。她的眼睛一向是幹淨透亮的，閃著柔情的光，一看便知是個如水如畫的女子。


  “茴兒，這棗糕………你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罷，接過蘇茴手裏的糕點慢慢往嘴裏送。


  蘇茴的心猛地一跳，慌了神。蘇老夫人似乎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是從容的麵對，什麽都是笑而不語的樣子。


  這樣的從容下，蘇茴的緊張和壓力似乎都是醜的自怨自艾。


  “祖………祖母，這棗糕………”張了張嘴，蘇茴的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自然是耗了許多時間。”


  “嗯…………”悶悶的低聲道，蘇老夫人像是累了，沉沉的閉上眼睛，“茴兒啊，有些事還是不要重複去做的好…………”


  心裏狠狠地抽動了一下，手裏的糕點不自覺被手用力碾碎，蘇茴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散落了一堆殘渣。


  “謹遵祖母教誨。”微服了身，蘇茴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這大概是蘇茴對蘇老夫人行的最後一次禮了。


  為自己拉了拉被褥，蘇老夫人像是放下了什麽，呼吸聲漸漸平穩下來，一起一伏的胸膛也漸漸歸於平靜，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


  蘇茴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呢？蘇老夫人實在想不起來了，大概如蘇辭一樣，是可愛的，是討人歡心的。


  自己時候是什麽樣子呢？蘇老夫人總在想，年輕的時候那些事是真的發生了嗎？

  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弱，她的整個身體似乎都在下沉，無限的下沉，沒有終點，沒有結束。


  蘇茴，到底也是她的孫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