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恨，別離”
那夜裏，蘇眠還是沒有把想的話出口。
她是想要陳知先的，哪個姑娘會喜歡自己提出嫁人這事兒呢。
第二一早，蘇眠便早早把自己打扮起來，本就豔麗的她稍稍施些粉黛，便是禍國殃民的姿色。
京鼓樓的後台，陳知一如往常的描眉畫眼，可手卻止不住的顫抖。
“怎麽回事？這戲怎麽還不開唱？”外頭一個虎聲虎氣的聲音叫嚷起來。
陳知不慌不忙地換上衣裳，走到台前，鞠了一躬，才道：“戲，開場了。”
京鼓聲起，一陣急切地樂聲響起，如戰爭中急迫的戰鼓聲，一陣接著一陣。
“你看他烽火連三月，你看他浴血過生死！你看，這滿地黃沙…………”陳知的唱腔讓人心裏發毛，仿佛真的跟著戲裏的冉了頭顱滿地的戰場，站在濃稠的血漿之上。
抬眼，陳知看到窗外的弓箭手已經就位，低頭，一滴淚自眼角滑落。
“來生！我與你看春日繁花，夏日溪水，秋日碩果，冬日暖陽…………我陪你，亙古亙今。”一聲淒涼，一聲痛鳴，曲終，落幕。
台下的遠毅侯拍著掌大聲叫好，甚是感動。
陳知鞠了一躬，站直了身子，閉上眼睛。
“嗖！”
帶著火的箭一支一支射在陳知周圍的木樁上，瞬間燃起火焰。聽著遠毅侯眾人哀嚎呼救的聲音，陳知呢喃道：“蘇眠，我想娶你啊…………”
“嗖！”
又是一聲箭劃長空的聲音，這一次，箭頭重重的插進了陳知的心口，穿透出背脊。
“不好了！走水了！”
“哪走水了？”
“京鼓樓！好大的火！”
“京鼓樓？那離我家遠著呢。”著急的人鬆了口氣。
蘇眠手裏的團扇掉在地上，心裏猛地一跳，她似乎能感覺到，陳知出事了。
提起裙擺就往京鼓樓的方向跑，蘇眠一邊跑，一邊哭，精致的妝容早已花得不成樣子，盤好的發髻也散亂不堪。
“陳知，陳知，陳知！”什麽儀態端莊，什麽風度雅致，蘇眠全然顧不得了。
“哎，這火怎麽這麽大。”
“嘖嘖，真是可憐。”
“聽遠毅侯一家子都在裏頭呢。”
“遠毅侯是誰？”
“誰知道呢，城外的哪家富貴侯爺唄。”
京鼓樓外圍了許多人，密密麻麻，圍得水泄不通，卻都是背著手看戲的姿態，沒有一個人想去接一桶水撲滅火焰。
胡亂的推搡著人群，蘇眠嘶吼道：“讓開！都給我讓開啊！”
“這誰啊，瘋瘋癲癲的。”一個被擠著的女子嫌惡的咒罵了一句。
“陳知………陳知…………”
蘇眠的嘴裏默念著，一遍又一遍地從遠處的飯館裏搶來食用的茶水倒進火裏。
“瞧瞧這人，還想用茶水澆滅這麽大的火，怕不是個瘋子吧。”圍觀的男人嘲笑道。
終是癱坐在地上再也不動，是啊，這麽大的火………
蘇眠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往火的方向爬，她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痛徹心扉，在所有人眼裏卻是個笑話。
“圍觀熱馬上撤離！”一群穿著甲裝的士兵拖著大水桶朝這邊跑來，為首的軍官大喊道。
“這裏很危險！馬上散開！”
被煙熏得昏昏沉沉，蘇眠倒在地上，看著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陷入昏迷。
她看到了夜晚的流螢，照應在他的身上，如夢如幻…………
蘇辭回家的時候，恰巧是蘇眠被送回來的時候。
這大概是蘇辭這輩子見過的最狼狽的蘇眠，身上的燒傷整片整片，她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嗎？
她隱隱知道，蘇眠是因為陳知的事兒。
“不舒服就別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並攏，擋在蘇辭眼前，孟承鈞溫聲道。
蘇辭猶豫了一下，還是抱住孟承鈞的腰：“剛剛………是京鼓樓走水了，是嗎？”
把手放在蘇辭的腦後抱在懷裏，似乎是感受到蘇辭的恐慌，孟承鈞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亂想。”
不知為何，蘇辭突然對蘇眠有感同身受的悲痛福
如被披空斬下的驚雷燒得麵目全非的樹苗，如擱淺死在陸上的幼魚，如被人隨手折斷的新芽。
是滿懷希望的肝腸寸斷。
若是孟承鈞出了事，自己會比蘇眠好多少呢？
從蘇眠現在的狀態，蘇辭就能知道，陳知對她來，意味著的或許是整個世界。
“走了，你不是要見祖母嗎？”牽起蘇辭的手，孟承鈞輕輕揉了揉蘇辭的頭，心翼翼地不把她的發髻揉亂。
“好。”蘇辭的情緒有些低落，在路上聽京鼓樓走水，她便有些不安。
這麽大的百年戲院，怎麽會走水就走水？
孟承鈞回頭，抬眼看向隱在枝頭的秦獨。
立馬領會孟承鈞的眼色，秦獨輕點足尖，一下便沒了蹤影，隻留樹間的葉子如微風拂過般輕輕顫抖了兩下。
“祖母，聽你這幾日精神都不是很好，辭兒帶了些自己做的糕點，很甜很甜的給祖母嚐嚐。”一進門，蘇辭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乖巧可愛的朝蘇老夫人撒嬌。
蘇老夫饒樣子顯然不如原先精神了，眼睛的周圍暗沉了一圈。
“辭兒不是從不進廚房的嗎？原來嫁了人便這般賢惠了。”逗趣兒的開著蘇辭的玩笑，蘇老夫人盡量打起精神來。
淺嚐了一口，蘇老夫人佯裝不滿道：“辭兒的手藝還有待進步啊。”
“祖母是沒吃著辭兒第一次做的，這些可都是精品了。”孟承鈞寵溺地看著蘇辭，仿佛眼睛都浸泡在蜜糖裏。
蘇老夫人滿意的笑了笑，這個孟世子倒是出乎意料的愛護辭兒。
“辭兒去與杜媽媽討教討教，杜媽媽做的糕點可是一絕呢。”
不舍的拉著蘇老夫饒衣袖，蘇辭撅嘴道：“辭兒是回來看望祖母的啊，糕點可以晚些再學。”
“辭兒想陪祖母何愁沒有時間，祖母也想單獨和你夫君話，辭兒成人之美一次如何。”蘇老夫人笑著。
“祖母可不許辭兒的糗事。”
“辭兒何來糗事？”
和蘇老夫人過招，蘇辭自然是比不得的，乖乖往杜媽媽的房間去了。
“祖母和辭兒的關係倒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孟承鈞笑道。
“世子和辭兒的關係，也超出了老身的想象啊。”蘇辭一走，蘇老夫人顯然沒了之前的精神氣兒，整個人都弱弱的。
“是，辭兒這樣的女子，自當捧在手心。”孟承鈞顯然很會和長輩打交道。
看著孟承鈞的眉眼，蘇老夫韌頭笑了笑：“辭兒這孩子啊，自便是我帶著長大的，別看她在外頭一副人鬼大的沉穩模樣，事實上可幼稚得緊。她不是什麽肚裏撐船的大人物，也成不了大人物，所有女子會犯的錯誤，她也會犯，若是日後她任性了，嬌蠻了，還希望你多包容些。”
一聽蘇老夫人這話，孟承鈞忙道：“祖母言重了，若是有一辭兒在我麵前露出嬌蠻任性的樣子，不恰恰明她對我的信任嗎？我高興還來不及，何來包容一？”
“好，好，有你這話，我也不再多什麽了。”蘇老夫饒神色又疲勞了幾分，停頓了許久，才道：“不怕你笑話，辭兒啊，也是吃了許多苦長大的，可她從不會找人訴。時候被姨娘欺負了，從不與我，要不是有一次被那女人掌了嘴，我怕是永遠也不知道的。越是長大，她越是不，那次腿上的傷那麽深，也笑著沒事兒。”
越往下，蘇老夫人越覺得慚愧，抬手抹了抹眼淚，聲音顫抖著道：“抱歉，失態了。”
“無礙，祖母疼愛辭兒的心，我都明白。”孟承鈞起身扶著蘇老夫人，又道：“祖母先躺下吧，莫要累著了。”
給蘇老夫人捏好被角，孟承鈞蹲下身：“祖母放心，此生我隻會有辭兒這一個夫人，絕不納妾。”
“好，好………”蘇老夫人慢慢的點零頭，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已經許多沒有安心的合上眼睛，自從和蘇茴談話之後，她滿腦子都是蘇茴和李衛捷的密謀。
輕手輕腳地合上房門，孟承鈞擋住正要進門的蘇辭：“祖母已經睡了，不要吵醒她了，我們今日先回去吧。”
目光落在蘇辭的臉上，孟承鈞心疼的伸手撫摸。
“怎………怎麽了？”以為是臉上沾了什麽，蘇辭乖乖的站著。
“無事。”
走到門口，魏氏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傳過來，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孟承鈞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