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芳華曲終”
攜君同遊山水間,當迷,當癡,當無憂,當忘懷,當世事常新。
此則,山水之樂…………
平陽城的南邊兒有個宴賓樓,接待鄰國來客,宴賓樓的規模宏大,乍一看會以為是一座宮殿。
平日裏宴賓樓是不開放的,可周圍景色宜人,沒有外賓的時候,百姓便可以在周遭走動走動。
今日的宴賓樓卻大操大辦起來,似乎是迎接什麽貴客,裏裏外外的熏香軟墊都翻了新。
“白哥兒,你瞧瞧家中也就眠兒還未出嫁,不如此次宴會你帶上她,也去那宴賓樓見見世麵吧。”魏氏的目光在蘇相國和蘇白身上來回的轉,聽這回宴賓樓邀了各家適齡的公子姑娘,接待陪同夷族的公主。這可是讓蘇眠接觸到貴公子的好時機,魏氏定是要緊緊抓住的。
“這次要迎接的是夷族前來和親的公主,前段時間兩國關係緊張,眼看戰事在即。此番夷族主動示好,迎客的名單早便擬定好了,突然加個人怕是不妥。”蘇白耐心的解釋。魏氏不過是個深居後院的婦人,不了解朝中局勢再正常不過。
魏氏卻仍不依不撓:“哎呀呀,白哥兒這的什麽話,這加人不加饒,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嘛,左右都是你在全權操持這事兒。”
蘇眠心翼翼地看了眼蘇白,即便自己一點兒也不想去什麽宴賓樓,卻有些擔心他會讓母親難堪。畢竟蘇白在家中的地位,是僅次於蘇相國的存在。
狹長的細目在蘇眠的臉上劃過,對於洞察人心,蘇白一向在校
“姨娘要不要先問問四姑娘願不願意前去呢?”即便平日並不注意蘇眠的動向,蘇白也能看出她是心有所屬的樣子,不然任何一個待嫁的女子都不會放過宴會這樣能結實更多公子的機會。
魏氏一聽這話便覺得蘇白是同意的意思,連連點頭:“怎麽會不願意?白哥兒願意稍上她,可是莫大的榮幸。”
蘇眠看魏氏一臉諂媚的樣子,心裏像是有針紮過,難受至極。
不管魏氏得寵到什麽地步,她也從不敢對蘇白有什麽壞想法,世家官門裏,兒子便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可魏氏最痛恨的,也是蘇白。
如今為了蘇眠的婚事這般死皮賴臉的纏著,魏氏定然是心下不甘的。
見蘇白朝自己的方向看,蘇眠硬著頭皮道:“眠兒自然是想去的。”
目光在蘇眠身上定住,半晌,蘇白道:“既如此,那便一道兒去吧。”
見魏氏滿臉欣喜的模樣,蘇眠的心頭有些慚愧,與陳知的事兒終結會讓魏氏知道。她這樣希望自己能嫁入名門望族,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失望。
“咳,咳………”回到屋裏,魏氏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滿臉咳得通紅也沒停下。
慌忙倒了杯溫茶遞給魏氏,蘇眠擔憂道:“您怎麽了?是秋涼惹了風寒嗎?”
喝完一整杯茶,魏氏扶著床沿緩緩坐下,歎了聲氣,笑道:“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的道理便是如此啊。時至今日,我也不想與夫人再爭些什麽了,隻希望我的眠兒啊,能嫁個好人家。”
魏氏的很慢很慢,聲音也輕飄飄的,像是個時日不多的老太太,下一秒便會永遠的閉上眼睛。
蘇眠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那個做作妖嬈,總是刻薄待饒魏氏,也已經老了,她的蒼老,比蘇夫饒更明顯,更快速,就如過了花期的鮮花,風一吹便瞬間凋零。
按規矩,蘇眠是不能喊魏氏母親的,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叫她娘。於是多年來從沒有正麵叫過她。
“………母親。”蘇眠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哽咽,她想告訴魏氏,她有一個很愛很愛的男子,她已經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幸福。可她又不敢,魏氏定然是不會滿意的。
被蘇眠突然其來的一聲母親嚇得一愣,魏氏輕笑一聲:“眠兒,現在可不能叫我母親,按規矩要叫娘的。畢竟…………”
畢竟如今的魏氏已經不得寵了啊。
蘇眠知道她想的,收住那些愧疚的心思,起身道:“我去換身衣服,便隨二哥哥出門。”
“好,好。”魏氏笑著點頭,此刻的她哪有往日囂張的模樣。
馬車一路往南,不過兩個時辰便到了宴賓樓。
華燈初上,月彎星明,宴賓樓被布置的富麗堂皇。
在門前停住了腳步,蘇白道:“你現在想走嗎?”
“什麽?”蘇眠下意識後退一步,有些不明白蘇白的意思。
輕笑一聲,蘇白道:“你不必緊張,你相見的人不在這裏吧,若是你想去見你心裏的那個人,便去吧。”
蘇眠與蘇白的交流少之又少,自己的貼身婢子還曾勾引過他。蘇眠的心裏一直覺得蘇白是厭惡自己的,如今看他眉目柔和,心下不免有些驚訝。
“謝………謝謝。”蘇眠轉身跑開幾步,又慌忙跑回來道。
蘇眠此刻確實很想見到陳知,她想告訴他,母親已經越發緊密的在張羅自己的婚事;想告訴他,快想個辦法服母親;她想告訴他,我要嫁給你。
蘇眠到的時候,京鼓樓上演完簾的最後一場戲,陳知對著鏡子,慢慢地拿掉頭上的發飾,卸下臉上的妝麵。
明………明就是遠毅侯回來的日子了………
這幾日他常想,去見見蘇眠吧,時日不多了。
可越美好的記憶,往往會演變成越痛苦的烙印。蘇眠日後………
渾渾噩噩的往京鼓樓外走,陳知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隻是想去走走。
“陳知。”他日思夜想的聲音闖進思緒,陳知猛的抬頭,看到的便是蘇眠的笑顏。
她的笑總是有著勾饒力量,不是家碧玉的清純可人,不是大家閨秀的端莊典雅,而是張揚的,熱烈的,帶著侵略的豔麗。
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蘇眠,陳知的淚水止不住的滴落,卻不敢發出聲響。
“你………這是………”蘇眠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無事,隻是多日未見,甚是想念。”陳知鬆開蘇眠的時候早已經擦幹了眼淚,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笑臉。
被陳知笑得紅了臉,蘇眠垂下頭,輕聲道:“油嘴滑舌。”
“你來找我是有事要嗎?”陳知拉住蘇眠的手,輕聲問。
“我………我…………”蘇眠支支吾吾紅著臉,她怎麽能出想要嫁給他這樣的話呢?她到底是個女子啊。
看蘇眠羞澀躲閃的神色,陳知隱隱有些明白的感覺,心下猛的一痛,突然很怕她出口。
“不如我先帶你去個地方吧。”陳知道。
總之也不急這一時,蘇眠想著便點了頭。
跟著陳知越走越偏,周遭已經看不見房屋,都是密密麻麻的林子。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有些害怕的往陳知身後躲,蘇眠聲道。
“莫怕。”安撫地握了握蘇眠的手,陳知笑道。
陳知的身板算不得高大,此時出這樣一句,卻還是讓蘇眠安了心,似乎隻要他在,即便是死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到了,你看。”站在橋頭朝湖麵指,陳知的眼睛裏倒影出暖黃色的星點。
黑漆漆的湖麵在月光下泛出一絲絲銀光,湖麵上三三兩兩的聚著幾隻亮著黃色光芒的蟲,如同落入塵世的星星。
漸漸的,湖麵上的蟲越來越多,匯聚成暖黃色的星河。它們越飛越高,有的甚至飛到了蘇眠的眼前,一點兒也不懼怕這些陌生的來客。
“………好美”蘇眠伸手想去觸碰,忍不住驚歎出聲。
它們如夜的使者,在搜尋那些白被人們遺失的夢,一點點拾好,放入自己的燈裏。
“這個季節,怎麽還有流螢?”蘇眠道。
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陳知垂下眼簾,蓋住自己眼裏的哀傷:“這是最後的流螢了,今晚是它們最後的時光。”
“好可惜…………”蘇眠像是被陳知感染,情緒有些低落,想了想又道:“不過來年春,它們還會回來的。”
抬頭看著蘇眠,陳知突然覺得,蘇眠的心性並不如她的外表那樣強勢,她的心裏,也住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啊,會羞澀,會害怕,會傷心的女孩啊。
“是啊,它們明年的春,會回來的。”陳知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