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放燈,祈福”
團圓節,自然是要與全家人結伴出行才是最好的,可江家的家業大得驚人,越是節假之日,越是忙得不可開交。
猜燈謎,燃燈,放燈,賞月,拜月…………有人舉杯邀明月共飲,也有人三五結伴祈求姻緣一線。
江卿兒每年中秋一定要買的便是兔爺。
兔爺是泥做的,兔首人身,披甲胄,插護背旗,臉貼金泥,身施彩繪,或坐著或立著,或搗杵或騎獸,豎著兩隻大耳朵,亦莊亦諧。
“姑娘,這兔爺是祖傳的手藝,要買一隻嗎?”見江卿兒停住,鋪麵的夥計趕忙上前招待。
回頭看了眼元止,見他點頭,江卿兒笑道:“自然!快帶我賞賞你鋪中好物。”
“得嘞!姑娘隨便挑隨便瞧,都是頂尖兒的好貨。”廝緊緊地跟在江卿兒身後,亦步亦趨。
東瞧西瞧,元止也覺不出這些玩意兒的可愛之處。
宮中的中秋比民間乏味許多,大多是祭月拜月,為皇帝祈福。
中秋一定會設宴,各宮嬪妃打扮得花花綠綠,隻為能趁著中秋聚在一塊兒的時候吸引皇帝的注意。
這樣的宮宴元止向來是最不喜歡的,元止的生身母親早些年就去世了,宮宴便成了他最難熬的時候。
在這宮中,人人都想成為皇後,可家世背景生來無法改變。
於是誕下長子便是與嫡子抗衡的一大優勢,不定母憑子貴的日子就在明日。
元止的母親算得上是個狠角兒,能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平安誕下子嗣,卻也是不幸的,終究等不到母憑子貴的一。
今年宮中是不過中秋的,皇帝生著重病,宮中連話都是輕聲細語的,誰要是大笑出聲,或許就是謀反的罪名。
“大皇子?大皇子?”江卿兒搖了搖手裏的兔爺,在元止麵前晃。
回過神來,元止道:“何事?”
“你瞧。”指了指人群移動的方向,江卿兒道,“她們都去放燈了。”
“你想放燈?”元止道。
“當然了,放燈祈福,或許神明就能聽到你的心聲了。”江卿兒是極其真爛漫的,眼睛裏的光都是透著清澈的。
神明?元止心中冷笑一聲,若是神明能聽到人間的心願,為何聽不見我苦苦哀求母親活下來?為何聽不見我整日整夜的祈求,讓那些踩高捧低的讓到懲罰?
他曾虔誠祈禱,庇佑他至少有餐飽飯,庇佑他至少不被奴才欺壓。
可神明是何等高高在上?他怎麽會理會螻蟻的哀求?
元止想起婢子厭棄的神色,想起皇後居高臨下的諷刺,想起其他皇子的戲弄,若不是無法生育的嫻妃看到了自己尚有利用價值,或許元止早早便死了吧…………
心裏的無名火蹭得上漲,看著江卿兒的背影,元止的神色越發猙獰,她便是被神明庇佑的人罷………
這樣的人,必須毀掉…………
靜靜地跟在江卿兒身後,看她雙手合十,滿心歡喜地許願,元止越發覺得刺目。
放在身後的手指勾了勾,元止招來身後的侍衛,低聲輕語了幾句。
“是!”一聲令下,侍衛便消失在夜色裏。
許願放燈,江卿兒心地護著蓮花台上的蠟燭,生怕它的燭光被吹滅。紅燈黑墨,閃著暖光的蓮花燈照出上頭的字。
願大皇子可以多一些笑顏。
清秀的字一個不落地被元止看進眼裏,驚異地看向江卿兒,從到大,她大概是第一個會注意自己是否在笑的人。
“你………”
發覺元止的目光,江卿兒的臉刷得一紅,摸著耳朵背過身去。
眸光流轉,元止的神色柔和下來,低頭淺笑道:“多謝。”
“不………不必言謝。這………燈也放完了,我,我先回去了。”被人看穿心思,江卿兒隻覺得無地自容,本以為元止不會注意,畢竟特意寫了字,誰曾想…………
江卿兒隻覺得羞恥之極,這不是明目張膽的示好嗎…………
金線鎖邊,元止的衣袍是淡淡的黃色,貴氣中帶了風雅,如今微彎眉眼,便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我送你吧。”
回頭輕笑,江卿兒跳開兩步:“好。”
燈收人散,街市漸漸歸於平靜,角落裏的乞兒貪婪地數著手裏的銀兩,反反複複。
“發財了,發財了,這下子幾不愁飯吃了。”
鐵鎖相碰的聲音自黑暗中越走越近,乞兒察覺聲音,一把護住手裏的錢,直勾勾盯著來人。
“放心,你那點錢我看不上。”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疤貫穿男子的整張臉,聲音沙啞的像是在沙礫中摩擦過。
“你……你想幹嘛?”一邊向後蹬腿,與男子拉開距離,一邊還是死死地護著銀兩。
在乞兒麵前站定,男子揮了揮手上的匕首,道:“想不想要更多的錢?”
一提到錢,乞兒沒了害怕的神色:“想!當然想!”
“按我的去做,保準你這輩子吃穿夠用。”男子咧嘴一笑,拉扯著傷疤,像極霖獄的厲鬼。
沒有名號的巷子裏,乞兒興奮地睜著眼睛,數著男子留下的一部分錢,漆黑的箱子裏隻有錢幣落地的響聲,和乞兒時不時發出的笑聲。
打更的老人疑惑地在巷口朝裏頭看了一眼,搖搖頭,接著敲起了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