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臥聽風吹雨”
蘇茴是知道的,自從那年鬼迷心竅往母親的茶水裏放了毒,家裏人待她的態度都是疏離的。
一家人麵上是一家人,心裏卻已經有了隔閡。
蘇茴對母親造成的傷害,心裏也是愧疚的,所以她想盡辦法去彌補。
她本以為隻要翼翼不犯錯誤,便不會招來瑣事,現在才明白,犯的錯誤多了才容易被原諒。
就如蘇辭,撒個嬌便可以把闖的禍翻篇。
“色也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放下圖紙,李衛捷為蘇茴披上鬥篷,寬大的男士衣袍披在肩上,把蘇茴裹得像一隻瘦的狸貓。
秋日的雨總是頻繁,颯颯秋風作響,沈家門前的楓樹被吹落了幾片葉子。
細雨隨著風被帶進沈僑謐的窗戶,打濕了桌案上的字帖。
怒得把紫毫筆往地上一摔,沈僑謐的眼圈紅紅的。
“憑什麽?究竟是憑什麽?明明我才是名滿平陽的才女,是多少公子求著提親的人,你卻偏偏不肯瞧上一眼!”紙卷上密密麻麻寫著的是少女心事的詩詞。
孟承鈞在沈僑謐心中的形象,還是那年平陽馬球會上衣袂翻飛的絕色。
一匹紅棕駿馬,一襲黑色騎裝,球場上沙塵翻飛。沈僑謐看不清滾動的馬球在誰的杆下,卻能看清孟承鈞自信從容的笑容。
她大概從沒見過那個男子又有儒雅風流的身姿又有剛毅果敢的行事,與玩樂的公子不同,他打馬球如上戰場,行止間是絕代風華。
隻需皺皺眉頭,便能讓人感受到壓迫。
沈僑謐從沒見孟承鈞生氣的樣子,在她的記憶裏,孟承鈞總是遊刃有餘的樣子,從沒見他慌張失措。
窗外的風帶了些涼意灌進屋裏,沈僑謐打了個哆嗦,卻並沒有關窗的意思。
“蘇辭………”走到窗前,看著被風吹得東倒西晃的樹,沈僑謐的眼神隱在黑暗裏。
“嘩啦!”一陣風過,沈僑謐桌上的紙杯被盡數掀翻。
宣寧侯府的院子裏,一棵剛栽的樹苗被風吹倒,哢嚓一聲折斷。
此時已經子時,屋子裏卻還是燈火通明。
秦獨掛在房梁上,道:“先前看你人逢喜事,一直沒告訴你,雇買那批刺客暗殺蘇辭的是個叫沈僑謐的女子。雖然明麵上寫的是一個男子的姓名,可種種線索都太過順理成章,隻要隨便一翻便能翻出沈僑謐這個人,就好像都是有人故意讓我們看到沈僑謐就是站在幕後的人似的。”
“你的意思是,沈僑謐也隻是棋子?”蘇辭趴在孟承鈞的胳膊上看著秦獨。
“差也差不多,我還真沒想到這麽多人想要你的命,看來你平日的為人處事並不好啊。”挑釁地對蘇辭挑了挑眉,秦獨又是那副賤兮兮的模樣。
與秦獨拌嘴的次數多了,蘇辭也漸漸會了些門道,與秦獨理她是不過的。
轉頭看向一邊抄寫典籍的蘇子義,蘇辭撅著嘴撒嬌道:“子義哥哥,你看他…………”
“秦獨,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別在這兒打擾他們了。”起身收拾好書冊,蘇子義配合著蘇辭製止秦獨的惡言惡語。
“你為什麽不與我那些話?”蘇子義剛出了門,孟承鈞便道。
“啊?”被頭頂突如其來的聲音問得一愣,蘇辭側過臉看向孟承鈞,“什麽話。”
“你剛剛對蘇子義的………”
蘇辭摸了摸鼻頭,大概明白了孟承鈞絲絲縷縷的醋意:“因為…………因為他聽子義哥哥的話啊………”
“秦獨聽蘇子義的話,可蘇子義聽我的話。”孟承鈞看著蘇辭認真道。
“那…………那我今後,都來求你對付秦獨?”蘇辭試探著朝孟承鈞的方向拱了拱腦袋。
“嗯。”嘴角微微向上揚了揚,孟承鈞的心思又回到了手裏的書冊上。
房門外一左一右站著的從流和迷鳶都顯得有些困倦,朝迷鳶的方向探了探頭,從流道:“迷鳶姑娘,你冷嗎?冷的話便休息去吧,我一個人守著便好。”
“無礙,不必。”站得筆挺,迷鳶冷聲道。
摸了摸鼻尖,從流還是頭一次見這樣冷漠的女子,一時接不出下文。
呼呼的秋風越來越大,看樣子是要來場暴雨,外頭的雨急匆匆濺到從流的鞋麵上。
下意識往屋簷內退了兩步,見迷鳶還筆直的站著,從流打了個哈欠道:“迷鳶姑娘,進來些吧,會淋濕的。”
默不作聲的退後兩步,迷鳶打起精神看著黑暗裏的一草一木。
“迷鳶姑娘,宣寧侯府戒備森嚴,你不必這樣緊張的。”從流提醒道。
“我知道。”依舊是冰冷的回答,迷鳶沒有放鬆半刻。自蘇辭上回受了腿傷,輪到她值守的夜晚,她都是這樣直挺挺的站一整晚,生怕蘇辭再受什麽傷害。不是她值守的夜晚,她也整晚整晚的睡不著,時不時就起床看看為蘇辭守夜的侍衛有沒有鬆懈。
見迷鳶並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從流撓撓頭,有些局促,隻好端端正正的站在一邊不再話。
“啪。”一聲輕響,從流看過去的時候便看到迷鳶倒在地上的姿態。
“迷鳶姑娘!姑娘!姑娘你怎麽了?”探了探迷鳶的鼻息,從流才鬆了口氣。
低低的呼吸聲傳來,從流才明白,原來隻是睡著罷了。
蹲下身抱起迷鳶,看著高挑的很,重量卻完全匹配不上她的高度。怎麽這樣瘦弱?從流有些疑惑的心想。
這是自蘇辭受傷以來迷鳶第一次真正的入睡,她撐不住了,也不必再撐。她知道,自己的主子如今有更強大的人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