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泊船聽雨眠”
蘇眠這時候覺得,庶女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在偷溜出門這件事兒上,比蘇辭方便不少。誰會去在意一個庶女的行蹤?
“好在樓裏今日要修繕台子,才讓我偷了半日希”陳知為蘇眠倒上一杯清茶,道。
淺淺回了個微笑,蘇眠有些緊張地握住杯子,轉頭看向池塘。
“這湖到了冬便會結冰,下雪的時候常有詩人在那邊的亭子上看雪吟詩,煮酒論史。”陳知指著湖對麵的亭子向蘇眠介紹。
蘇眠是從沒做過這些的,大多數時候,她隻能待在家裏習字練琴,做女紅針線。再不然就是與蘇辭切磋,與蘇茴鬥法。
總之都是些無聊的事兒。
局促地抿了抿茶,蘇眠道:“春日又是什麽樣的?”
“春日?春日那便更是美輪美奐,看這周遭的樹,別看現在是光禿禿的,春可是梨花桃花相印,粉白交織,風一吹便落到湖麵上,許多姑娘慕名前來一賞春光。”陳知笑道。
不自覺流露出羨慕的神色,蘇眠心道,若是能見上一見該多好。
像是看穿了蘇眠的想法,陳知伸手晃了晃冷青色的水,低頭笑道:“不如,下回春日,我帶你來看。”
被陳知的話驚得羞紅了臉,蘇眠細聲答道:“好。”
秋日的細雨來得溫和又突然,烏篷船上淅淅瀝瀝的聲音像是雨點在低唱,落到水裏的便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湖裏的倒影聚著的散了,散聊又聚,伸手接住幾滴雨水,蘇眠被迎麵吹來的風撩起幾縷發絲,本就妖豔的容貌這樣一看,更是風情萬種。
陳知看得一愣,堪堪轉過頭去,虛握了空拳掩在嘴角,遮住上翹得無法抑製的笑容。
脫下戲服的他自有一股風雅,如戲中的人物走出來,即便一個無意的眼神也透著柔情。
青色石榴擺裙被幾點細雨沾濕,繡在上頭的淺粉色雪梅仿佛沾上了露珠,變得鮮活起來。
暗黃的花蕊被一層薄紗包著,如在水霧中,朦朦朧朧,透出一股淡淡的神秘。
遮去豔麗五官裏的那抹俗氣,襯得蘇眠看起來更加落落大方。
“落花流水,情自起,百媚千韻,女嬌娥。羨豔人麵桃花相映紅,回顧,驚覺水中花影,境中佳人。”低低吟唱,蘇眠婉轉悠揚的聲音勾起戲腔,芊芊素手隨著節點微微上揚,下擺。一招一式間都是戲中饒模樣。
“不知姑娘,哪家女兒,貌勝仙子,瞧這花兒,都失了顏色。”應著蘇眠的調合上節拍,陳知順勢與蘇眠對唱。
拉著大袖掩住下半張臉,蘇眠輕笑出聲:“你這唱的是什麽?好生奇怪。”
“有感而發罷了。”陳知拉住蘇眠的手,壓低了聲音。
如一縷縷絲線懸掛在半空,連成一條的雨斜落到地上,水上,心上。
偶有幾隻低飛的蜻蜓在船沿上歇腳,也能為蘇眠和陳知身處的畫麵添上色彩。
陳知哪裏好,蘇眠也不上來,她隻知道比起在深宅大院裏勾心鬥角,她更願意與一人泊船聽雨。
“眠兒,你要把蘇茴和蘇辭都比下去,要成為這個蘇家嫁得最好的女兒。”魏氏曾三番四次地在蘇眠麵前這樣嘮叨,悄悄回握住陳知的手,蘇眠垂下了眼皮。
怕是要讓母親失望了…………
直到蘇辭回門那日,才見到了蘇茴和李衛捷。
她的婚事,她的及笄禮,蘇茴都沒有來,聽是在府尹司受了傷,不便行動。
“阿姐!”蘇辭一看到蘇茴還是親昵地跑上前去,心裏即便有些遺惑,蘇茴依然是她最好的阿姐。
蘇茴的笑聲一如往常溫婉舒緩,不會過分尖刻,也沒有過分渾厚,是讓人百聽也不厭的聲音。
摸了摸蘇辭的頭,蘇茴道:“辭兒如今已經是人妻了,可不能這樣毛躁。”著不忘略帶歉意地看孟承鈞一眼。
“是,辭兒知道了。”乖乖地縮了縮脖子,蘇辭回孟承鈞身側站好。
拿茶蓋撫了撫茶麵上飄著的幾片茶葉,李衛捷低垂了眼睛,悄悄看了眼蘇辭和孟承鈞。
蘇辭和蘇茴的性子,還真看不出是嫡親的姐妹。
“辭兒回門,也不想著來找祖母,看來是不想念祖母呢。”蘇老夫人被杜媽媽攙扶著走進大廳。
蹦跳著到蘇老夫人麵前,蘇辭道:“這不是正要去看您嘛。”著拉住蘇老夫饒手,“您新做了蔻丹?這顏色煞是好看,不如祖母一會兒給辭兒也塗上吧。”
“淘氣,你現在是世子妃了,可不能給宣寧侯府丟了顏麵,什麽場合都要注意著些。”嘴上這麽著,蘇老夫人卻還是叫杜媽媽拿了裝好的花汁遞給蘇辭,像是早早便準備著的。
“祖母淑安。”彎腰行了見禮,孟承鈞笑道:“辭兒自由祖母教著,如何也不會失了禮數的。”
深黑色長袍上白色絲線繡了仙霧繚繞的模樣,紅色絲線繡了大片山花,暗紅色隱在黑色衣袍裏,隻在光線充足的地方才能隱隱約約看到山花擺動。
今日的孟承鈞將全部的頭發高高束起,薄紗質的頭冠上鑲嵌了大大的玉石,幾縷發絲自額角垂下,顯得清爽幹淨。
“哈哈哈,世子真是會話,來來來,這邊坐,我還想與你關於辭兒時候的趣事兒呢。”哈哈笑著,蘇老夫人坐在大廳中央的高椅上,朝孟承鈞招了招手。
“今日難得一家人都聚齊了,待老爺回來,便一道兒入席吧。”端坐在一旁的蘇夫人搖著團扇笑道。
起身抱拳,李衛捷朝蘇夫人行禮,道:“我們便不多留了,今日外莊有些事要去處理,來這還是因為茴兒許久不見家人,十分想念,才特意往這邊來。”
“噢?李將軍有要事在身?”蘇老夫人轉了轉指尖暖玉質的扳指,臉上還是掛著慈祥的笑,語氣卻有了變化。
又朝蘇老夫饒方向作揖,李衛捷正經道:“都是些瑣事罷了。”
“既然是瑣事,不如讓茴兒留下來吧,許久不曾見她,我也是實在想念。”蘇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看著李衛捷,讓他覺得自己若是拒絕倒是太過無情了。”
古銅的膚色,李衛捷又多半板著個臉,讓人覺得嚴肅危險,此時一笑,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齒,看著竟有些可愛起來。
“祖母思念孫女,自然可讓茴兒留下。”
表情絲毫未變,蘇老夫饒眼神卻實實在在的改了情緒,一絲猜忌劃過,隻覺得事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