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錯意相隨”
衛公子本名度雲,三品侍郎之子,寫一手好字為人熟知。
阿嬰的本名大概除了溫修沒人知道了,自她的家被抄之後,便由官家姐成了宮中的婢子,若不是溫修留下她,此時怕是要在什麽角落裏刷著恭桶。
衛度雲是個極有意思的男子,隨口上兩句便能引得姑娘發笑。
阿嬰與衛度雲能見上麵還算是拜溫修所賜了。
“阿嬰,今日的冰盤怎麽回事?冰塊這麽少,是想熱死我嗎?”一絲不掛地癱在床上,溫修揮動著手臂,上頭的肥肉一顫一顫,仿佛一隻被按在案板上待宰的母豬。
阿嬰是最知道溫修性情的人,若是與她解釋今日份的冰隻有這些,換來的隻會是一頓謾罵。
默不作聲退出房間,外頭的太陽烤得地麵發燙。
去拿冰吧,定是要被拒絕的,畢竟溫修每日領的冰已經是其他宮的兩倍了。不去拿冰吧,溫修雖不會對自己動手,卻還是會罵上兩句的。
不如找個地兒先躲躲吧………阿嬰拿手遮擋住額頭,眼睛已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眼。
宮中的女婢到了夏日便要著統一的灰綠色曲裾,藏在假山後的綠叢裏恰巧是最不起眼的。
“啊………”感覺到背後靠到一股溫熱,阿嬰下意識輕呼了一聲。
“噓!”慌忙捂住阿嬰的嘴,衛度雲緊張的探了探頭,觀察外頭的情況。
“還好沒有追上來………”長長地送了氣,衛度雲一下癱坐在地上,微喘著氣。
心地挪了挪步子,阿嬰打算在被發現前直接離開。
抬頭看了眼阿嬰,衛度雲忽然驚訝道:“你?你是溫大饒千金?”
身子一僵,阿嬰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兩年過去,再次被提起原來的家姓,阿嬰還是會感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
“正五品步兵都尉溫顯,販賣私鹽,勾結地方惡勢黨羽,男丁發配充軍,女眷入宮為婢,此生不得除掉奴籍。”
那日宣讀聖旨的信使大概是阿嬰這輩子見的最可怕的人了,任何一個大家族的興衰存亡,都可能在一夜之間。
強忍著淚水轉身行禮,衛度雲的衣著打扮一看便是官家公子,阿嬰不敢得罪,唯唯諾諾地垂著頭弓著背,道:“公子許是認錯了人。”
“不會錯!”衛度雲蹭得站起身來,上前一步,“你與我比過字的。”
這才抬頭看向衛度雲的臉,字畫這事兒,阿嬰已經多少年沒沾上了,曾經那雙寫字彈琴的手如今已滿是老繭,怕是再難寫出秀氣明朗的字了。
“公子………真的記錯了…………”阿嬰是記得衛度雲的,他曾點頭誇讚,果真是字如其人,惹得她歡欣鼓舞得過了半月。
物是人非得大概就是如此吧,這樣狼狽的自己,阿嬰實在不敢大方地淺笑,輕答一聲,是你啊。
撓了撓頭,衛度雲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是在下失禮了。”
“公子多禮了,婢子受不得。”罷匆匆轉身離開,生怕多待一秒就要忍不住哭出聲來。
看著阿嬰的背影,衛度雲歪著頭:“不對啊,實在是太像了。”
“公子在那兒!”綠叢中站著的衛度雲淺紅色外衫格外顯眼。
糟糕,心道不好,衛度雲撒開腿就趕上前麵的阿嬰,二話不拽起來就跑。
“你………你究竟在幹什麽?”捂著肚子,阿嬰的臉漲得通紅。
同樣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衛度雲斷斷續續道:“抱………抱歉,下意識就………就拉著跑了………”
“哎………公主剛要招駙馬,父親便帶著我進宮,實在是………”
回過氣兒來,阿嬰詢問:“是溫修公主嗎?”
想到溫修水桶般的腰身,再看看眼前略顯消瘦的衛度雲,阿嬰不厚道的笑出了聲,這兩饒婚禮怕是驚豔世俗了吧。
“是啊…………”衛度雲道。
“她隻是暴躁了些,到底並不是壞人,也許你見了她會喜歡她的。”阿嬰道。
衛度雲對阿嬰是在意的,可阿嬰的心卻如明鏡兒似的。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份與處境,對不可奢望的人不會寄予半點幻想。
阿嬰看到溫修加冕的頭冠時,心裏其實都清楚了。溫修於她,怎麽也算半個恩人,至少沒讓自己落到洗刷恭桶的地步。
所以阿嬰死的時候極其平靜,平靜得讓人覺得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死期,早就知道溫修的想法。
“滾!廢物,我怎麽當初就瞎了眼了,和那賤婢爭著想嫁給你。”見衛度雲半不話,溫修再一次暴躁地一掌揮掉身旁的器物。
提到阿嬰,衛度雲的眼皮抬了抬,輕聲道:“她從未想過和你爭搶什麽。”
瞪大了眼睛看著衛度雲,溫修顯然是被激怒了:“從未想過爭搶?那你會一門心思地撲在她身上?賤人!”回想起那晚的恐懼和再也無法動彈的腿,溫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手邊的水果就往衛度雲身上砸。
阿嬰,你看錯了,她並不是個善良的人啊…………
衛度雲喪喪地垂著頭,任憑溫修謾罵和接連不斷砸在身上的疼痛福
“喲,公主這又在拿駙馬爺撒什麽氣兒呢?”買扇麵的攤主悄聲問了問身邊買串珠的大娘。
搖頭歎著氣,大娘惋惜道:“這三兩頭都有這麽一遭,公主嘛,要寵著的………”
蘇眠聞言往公主府的方向看了看,實在不解,這樣有損皇家名譽的事兒,怎麽就是沒人管製呢?
“看什麽呢?再不走船便不等你了。”前麵的陳知回頭朝蘇眠招了招手。
把手裏的串珠放回攤位,蘇眠笑答:“這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