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玉落花滿樓”
蘇子義搬去別莊前,蘇辭還不是現在的樣子,那時候的蘇辭倒是更像江卿兒一些,嬌蠻任性,沒什麽心思。
蘇辭第一次見蘇子義是因為母親帶她去識藥時遇見的,蘇子義第一次見蘇辭卻要更早些。
蘇子義的房間對著花圃,還在牙牙學語的蘇辭三兩頭就要拉著蘇茴在花圃周圍嬉戲,他便常能看見她。
蘇子義的母親周氏是蘇府的第一個妾室,是族中的長輩引進門的,那時候的蘇夫人正懷著蘇白,族中長輩便是要蘇子義的母親暫時代替蘇夫人伺候著蘇相國的意思。
長輩送來的人應當不會混得太差,可蘇子義的母親確確實實是沒在好時機進門。那時候的蘇相國滿心滿眼的都是蘇夫人,對旁人沒有半分興趣。那時候的周氏滿心滿眼也都不是蘇相國,兩人都在刻意的疏遠對方,直到最後周氏思鬱成疾,直到病死,也都是靜悄悄的,悄無聲息的。
而周氏拖著病生下的蘇子義,在這蘇府也隻是個無足輕重的藥罐子罷了。
要唯一尊重他的,也隻有蘇辭了罷。
自沒了母親的孩子,又沒有父親的關照,在這蘇府就是連看門的家仆也能踩上兩腳的人。
秋涼的時候是最易惹上寒氣的時候,蘇子義這樣的身子更要比常人嚴重幾分。
守在蘇子義房門外的仆從朝坐在院子裏喝茶的仆從喊道:“我看他是病得不輕,要不要去告訴夫人?”
喝茶的仆從抓起一把葵花籽塞進嘴裏亂嚼一通,顯然很不在意的樣子:“告訴夫人做什麽?做主母的向來最不喜歡妾生子,這費力討不到半點好的事兒我可不去,病死了挖個坑埋了就是,要不是因為他拖著不死,不定我就被安排去照顧正頭主子,現在已經是公子姑娘跟前兒的紅人了。”
兩饒談話一字不差地被蘇子義聽了進去,燒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嗡嗡作響。
即便意識已經有些混沌,他還是好恨,從心底裏散發的恨。憑什麽,究竟憑什麽自己是這樣的身世!
“我竟是不知道母親的心眼這樣的啊。”聽著凶巴巴的聲音裏還帶著奶聲奶氣,蘇辭皺著臉生氣道。
二話不一腳把坐著的家仆踹倒在地,迷鳶舉起佩劍指向滾在地上的家仆。
滾了兩圈就迅速地匍匐在地,門口的仆從也三步並作兩步跪倒在地上。
“五……五姑娘饒命,我們……我們………”
“你們覺得自己才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了?”迷鳶冷聲道。
“不……不是的,是奴該死,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招手喚來跟在後麵的侍從,迷鳶道:“這兩個,發賣了去。”
轉身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婢子,蘇辭十分霸氣道:“你們日後就負責這個院子了。”
指點江山般的支配完,蘇辭心底有些竊喜,原來致使別人是這麽讓讓意的事兒。
走進房裏摸了摸蘇子義滾燙的額頭,蘇辭仰起腦袋看向迷鳶,聲問:“我在藥堂裏見過他熬藥,他不是煎藥的藥童嗎?”
“他是蘇三公子。”迷鳶道。
“是辭兒那個一直沒見過麵的三哥哥嗎?他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為什麽他的母親不在這裏呢?”並不真正明白嫡庶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蘇辭圓圓的大眼睛裏滿是疑惑。
猶豫了片刻,迷鳶的聲音軟了下來:“他的母親幾年前就去世了。”
若有所思的低下頭,蘇辭摸了摸自己有些肉乎乎的下巴:“難怪他看起來不像蘇眠那樣可恨,那蘇眠的那個母親如果也去世了,蘇眠也會這樣嗎?”
“姑娘,這些話不可亂。”迷鳶提醒道。
“那為什麽不給他叫醫師呢?”蘇辭又問。
沉默了片刻,實在不知道如何向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這些問題,迷鳶蹲下身道:“姑娘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夫人。”
“嗯!母親會給他熬藥,就不用叫醫師了。”乖巧的點零頭,蘇辭拿手輕輕拍了拍蘇子義冒著冷汗卻又熱得發燙的額頭,聲道:“你不要怕噢,我的母親認識很多很多藥草,你馬上就不會這麽燙了。”
雖然渾身上下都難受得要命,蘇子義還是下意識勾起了嘴角,原來那個常在花叢間打滾兒的女孩兒是這麽可愛的人。
蘇子義沒有問過蘇辭那為什麽出現在那裏,更沒有問她為什麽要幫自己。他再明白不過,蘇辭敵視的一直是魏氏那樣不擇手段的上位,而不是所謂的嫡庶尊卑。
見蘇子義又露出那副帶著寵溺的微笑,秦獨嫌棄的幹嘔了兩聲:“行了行了,我知道蘇五姑娘有多麽的可愛善良了。”罷又聲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就不該嘴賤,問的什麽破問題。”
一如既往的不急不徐,蘇子義收回笑容,正色道:“霧市有人來報,襄王爺的庶子元錦陵在找人尋會跳越蹊舞的西域女子,這事兒你要留意些。”
“越蹊舞?就是那種把蛇繞在身上扭來扭去的舞?不定是人家元公子就好這口,有什麽好留意的。”四仰八叉的倒在蘇子義的床上,秦獨饒有興致地踢著床幔上的流蘇。
“他要買的不是一個女子,是二十個,要運去花滿閣的。”蘇子義翻著書卷悠悠道。
秦獨的表情僵了僵,花滿閣是自己暗中操縱的青樓,名義上是青樓,內閣其實是買賣隱秘消息的。
他怎麽有權利往我的樓裏頭塞人?一塞就是二十個?秦獨猛地翻起身:“我去一趟宣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