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約見”
“你這五日都去了哪?一個姑娘家的夜不歸宿讓有心人知道了,你的清譽何在?若不是我苦苦掩飾,你父親早就發現你這事兒了!”魏氏看著躺在床上的蘇眠,氣急敗壞地念叨:“我同你話你聽得見嗎?眠兒,再過八個月你便及笄了,你這般行事如何尋得夫家?”
被魏氏嘮叨的心煩,蘇眠翻身坐起:“我一個庶女,有誰會去盯著我的行蹤?您想來是忘了,及笄禮隻有嫡女辦得,尋什麽夫家也都是嫡母安排的。”
被蘇眠吼得一愣,魏氏臉上的怒氣漸漸變成了自責,是啊,她隻是個妾室,她的女兒隻是養在嫡母那兒的一個庶女罷了。
歌容端著糕點往蘇辭的房間去,路過時恰巧聽到蘇眠的聲音,低頭笑出了聲:“仗著老爺的寵愛欺負了我們姑娘這麽多次,這會兒倒是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了。”
有些陳舊的木質衣箱前,蘇辭把裏頭的衣服一股腦兒翻了出來:“應該是放在這裏麵的,怎麽找不到了?”
翻找間一個半圓的東西掛著衣襟被帶了出來,迷鳶上前拾起掛著煙青色絲絛的玉佩:“姑娘,這個要收到妝盒裏去嗎?”
玉佩的係繩是織了銀線的平安結,蘇辭接過玉佩細細地打量著上麵刻著的瑞獸:“扔了吧,我可不要和蘇眠有一樣的配飾。”
這個平安佩是父親贈與的生辰禮,蘇辭還記得剛拿到的時候自己有多欣喜,恨不得整日帶著不離身,直到蘇眠可憐兮兮地纏著要了一個相同的,她便再沒帶過。
翻找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蘇辭又拿過平安佩丟回箱子:“罷了,還是放這兒吧。”
畢竟是自己的生辰禮啊………
“姑娘,剛剛從廚房回來的路上我聽四姑娘在同魏氏爭吵,似乎在及笄禮的事兒。”歌容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開了話匣子:“四姑娘也真是好笑,平日裏也不見得她有多認清自己庶女的身份。”
“歌容,不得議論主子是非。”見歌容捧腹大笑的模樣,迷鳶皺著眉製止道。
被迷鳶一臉嚴肅的樣子震懾,歌容聽話的閉上了嘴,聲嘟囔了兩句:“我的主子可不是四姑娘。”
“就是它了!終於找到了。”蘇辭抖開一件藏色的鬥篷,上頭繡了一整隻山虎,針腳細密,黃白絨線交錯,走上兩步便覺得那山虎會從鬥篷上一躍而下。
這鬥篷的尺寸顯然不是蘇辭能穿的,也顯然不是女子的樣式。
那一年重陽登高,蘇相國浩浩蕩蕩帶著一家子上了普澤山,山頂的普澤寺是有名的靈寺,相傳虔誠的信徒上山都要走一步跪一步,一路跪到山頂,神仙們便會被打動。
不論求姻緣財運,還是求平安順遂,都能一一實現。
蘇相國再信這些,也萬不能跪著上山,堂堂相國豈有與平頭百姓一個待遇的道理?
於是蘇相坐在轎子裏,前頭十餘個家仆一路走走跪跪,從山下到山上的路少也要走上兩個時辰,跪拜的時間再算上去少不了要三個時辰。
蘇辭被安排和蘇茴一個軟轎,探頭看了眼前麵密密麻麻的人群,蘇辭無趣地擺弄著車裏掛著的流蘇:“父親這樣上去哪路神仙願意庇佑他。”
“辭兒,子女不可言父母之過,心被父親知道。”蘇茴伸手刮了刮蘇辭的鼻頭。
“是,辭兒知錯了……”朝額前的碎發吹了吹氣,蘇辭撐著頭昏昏欲睡,一想到要在這的轎子裏坐三個時辰,便覺得鬱悶極了。
晃晃悠悠地過了半個時辰,便是最耐得住性子的蘇茴也歪著腦袋閉上了眼睛。
越是往上走,外頭傳來的水流聲越是大了,夾雜著或輕或重地拍打石塊的聲音,蘇辭忽的睡意全無。
“迷鳶,停一停轎子。”蘇辭朝外頭招了招手,“我的頭被晃得生疼,讓我下來透透氣吧。”
要裝病,蘇辭還真是一把好手,擰得恰到好處的眉頭,含了些許淚光的眼睛,便是眼神也透著無助和痛苦。即便每每被騙,迷鳶也還是不敢冒險,萬一這次是真的呢。
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蘇辭便覺得暢快了不少,普澤山的瀑布起來也不能叫瀑布,最多就是個水流大一些的山澗,可人們都願意把這兒稱作仙女瀑,是神君身邊的仙子下凡要走的路。
是零,風景卻是實實在在的雅致,正想著蹲下舀一捧水,便聽到迷鳶的催促聲。
蘇辭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能被嚇得失足落水,更是怎麽也想不到好不容易從水裏爬出來就撞見孟承鈞。
要………要不我再回水裏遊會兒?這是蘇辭對上孟承鈞那雙瑞鳳眼之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許是同樣被蘇辭嚇了一跳,兩人四目相對了片刻,孟承鈞盡力壓下上揚的嘴角,才虛握了空拳清咳兩聲:“看來傳也不假,仙女瀑確實是仙子下凡的路。”
即便是秋日的風吹在濕透聊衣裙上,蘇辭還是能感受到麵頰滾燙的溫度,此刻隻希望水流大得將自己帶更遠一些才好,
“上來吧,別著涼了。”眼見著蘇辭的臉變得通紅,孟承鈞上前伸出手臂。
這大概是比歌容猶豫該吃桂花糕還是桂花酥更難的選擇了,蘇辭咬了咬牙,還是扶上了孟承鈞的臂,被帶著出了水。
低著頭相對無言了許久,蘇辭突然感受到一股重力,抬頭間孟承鈞已經為她係好了鬥篷的細帶:“不如我送你回去,蘇夫人這會兒怕是很擔心你了。”
“………好。”想了半蘇辭也隻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那時的山虎應該要比現在的更鮮亮些,更有溫度些。
蘇辭心地把鬥篷折好,他派人送來的信箋上,午時三刻在千客樓的一品雅間。
布置了海棠的房間內,黑色寬衣的男子背對著門,幾縷長發被溫軟的風輕輕撩起。
推開門的一瞬,蘇辭的眼神極速冷了下來,心底不由得感到一陣涼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