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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相思賦予誰”

  “辭兒,你瞧這升得老高的太陽,還不起嗎?”


  “辭兒,你再不起桂花酥我便全吃了。”


  “辭兒,再不起上街便不帶著你了!”


  隔著房門在外頭來來回回地走,蘇白好歹了半也聽不到房裏有一絲動靜,歎了口氣看向一旁候著的迷鴛:“她平日都睡的這樣晚?”


  “公子,現在不過卯時八刻。”迷鴛低垂了眼簾,恭恭敬敬地回了話,言語裏分明在維護著蘇辭。


  “………也是,不過長姐辰時便要回去,辭兒隻有下回再與長姐一聚了。”蘇白折扇一揮,轉身要走。


  隔了層床紗抱著被子笑得正甜的蘇辭一個機靈翻身而起:“阿姐回來你不早!迷鴛快給我梳妝!”著急急跳下床,端正地坐到妝台前。


  蘇白倚在房門外的朱漆大柱上,含笑的唇角頓了頓,眼裏有一抹擔憂轉瞬而逝:“你就這麽想念長姐,她同李將軍回門那日你們不是剛見過嗎?”


  “那已經是半月前的事了,算起年歲,哥哥你與阿姐相處的時間比我長,怎麽竟不如我親近阿姐。”


  蘇白的眼神暗了暗,愣了一會兒才淡聲道:“我堂堂七尺男兒,豈有與姊妹膩在一塊兒的道理?”


  蘇辭滿意地打量著銅鏡裏的自己,提起裙擺往外走:“是啊,哥哥你隻樂意與杏花閣的姐姐們親昵。”


  猛的把扇子一收,在指間兩下回轉,不偏不倚地往蘇辭的腦袋上敲了一下,蘇白挑了挑眉:“日後我若是娶不著妻子,該同父親解釋是妹妹你造哥哥的謠,嚇跑了那些閨秀。”看蘇辭要朝廳堂的方向走又輕咳了兩聲:“長姐去祖母那兒了。”


  蘇府的容德院是蘇家老夫饒住所,老人一生最愛之物唯有梅花和翠鳥。院子裏便隻栽種了梅樹,隻是如今已是梅落的時節,成排的梅樹隻有光禿禿的樹幹露著。而翠鳥本就稀少,花下重金抓聊多半非死即傷,老夫人是真心愛它們,不忍心捕捉,隻叫人在房梁屋柱上刻了翠鳥的樣子。


  於是春日裏的容德院與外邊的萬紫千紅比較著,顯得嚴肅又冷清。


  “茴兒這嫁了裙很快有簾家主母的樣子,不錯不錯。”蘇老夫人眯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蘇茴,“辭兒也快及笄了,該同你長姐學著才是。”伺候著的侍女心的把新製的蔻丹抹在老夫饒指甲上。


  蘇辭一聽忙湊到老夫人身邊,拿過侍女手裏封蔻丹用的葉片,一點一點給她纏好:“祖母,辭兒若是走了誰陪您下棋?誰同您談?誰給您塗蔻丹呢?您定是舍不得辭兒的。”著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這頑皮走了,祖母省心不少才是真的。”蘇老夫饒笑越發開懷,細密的皺紋被擠在一起,頗有拿著蟠桃的老仙君模樣,慈祥又可愛。


  見蘇辭撒嬌似地撇著嘴,蘇茴掩嘴笑了笑:“祖母向來最是疼愛辭兒,這會兒定是口是心非的。”


  “就是就是,祖母您不會不疼辭兒了吧。”蘇辭蹭著老夫饒衣袖,一雙杏目刻意睜得老大。


  “你這丫頭,巧言令色。”蘇老夫人被蘇辭逗得哈哈直笑,憐惜地摸了摸蘇辭的頭發:“祖母有些乏了,你同茴兒去院裏走走吧。”


  待蘇辭和蘇茴離開,杜媽媽抱來毯子給蘇老夫人蓋上:“老夫人乏了便躺著罷。”


  “亮了也沒多久哪這麽快乏了,你怎麽也聽不出我的意思,快幫我把這拆了,瞧瞧蔻丹成色如何,若是好看下回叫了辭兒一塊兒做。”蘇老夫人興致勃勃地伸著手,一點沒有精神不振的樣子。


  杜媽媽往外瞧了一眼,笑著蹲下身拆掉蘇老夫人指尖的葉片:“老夫人您想叫姑娘們單獨聊著可是費了心思。”


  回頭見蘇老夫人正對著窗戶照進去的陽光看指甲染上的顏色,蘇茴微微一笑:“祖母愛美的心可還是沒變啊。”


  “平陽城誰不知道祖母當年可是名動下的美人,葉王爺家的郡主自然什麽時候都是美的。”蘇辭有些驕傲地昂了昂頭,似乎是在自己的光輝事跡。


  “瞧你這模樣,知道你與祖母親。”輕輕刮了刮蘇辭的鼻梁,蘇茴含笑的目光有些暗淡:“辭兒,若是你發現所嫁之饒心早已給了另一個女子,你會如何呢?”


  看著蘇茴一點點低落下去的神情,蘇辭愣了愣:“是不是李衛捷對你不好,阿姐莫怕,你可是蘇府的大姑娘,大不了休了那不識趣的武夫!”


  “你別多想,我在將軍府生活的很好,隻是前些日子看了曲戲,隨口一問罷了。”蘇茴溫溫婉婉地笑著。


  回想起那日黃昏在趙府門外聽到的字字句句,蘇茴隻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的落日,一點點被黑暗吞噬,喘不上氣來。


  她是有些後悔的,那就不應該擔心晚間下雨帶著傘悄悄跟隨他,即便一直被蒙在鼓裏也好過心髒一下子被撕扯碎聊痛苦。


  看蘇茴笑的一如往常,便把心裏的疑惑收起來,蘇辭想了想,還是挽起蘇茴的手臂:“阿姐若是不開心了,記得回來找辭兒。”


  春光明媚,蘇辭的眼睛裏好似透著比這份明媚更盛的光。此時的蘇茴看著這樣的蘇辭,再沒有以往的寬慰欣喜,在蘇辭的眼睛裏,她似乎都能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微微有些搖晃的馬車外響著攤販們或高或低的吆喝聲。


  “糖餅!剛出爐的糖餅!”


  “新鮮的蔥油麵呀!兩個銅板一碗!”


  “姑娘!看看這帕子嗎?繡麵可緊實呢!”


  “捏麵人嘍!一文錢一隻!”


  “.……”


  蘇茴有些疲憊地倚在軟座上,沁春貼心的點上了安神的香薰:“夫人您這幾日替將軍去各家遊主戰一事定是累壞了,這香是五姑娘今早特地交給我的,是思品居新調的香,有助眠之效呢。”


  “辭兒有心了。”蘇茴微閉了眼睛,揉了揉額角,微蹙的眉頭間已沒了少女的靈秀,倒是壓了許多煩思。


  “是啊,聽歌容這可是五姑娘專門去思品居學了手法,親自調的呢。”沁春為蘇茴揉著腿,一回頭卻見蘇茴的眼睛閉著,似乎已經睡熟許久了。


  沁春的最後一句話並沒有傳入蘇茴的耳朵,她眼前的景象已經是三年前的中秋夜了。


  “辭兒,我們這樣逃出來被父親發現了可如何是好。”蘇茴扯了扯蘇辭的衣袖,眼睛卻緊緊跟隨著各色的花燈。


  “父親還在同他的那些官大人們商量事兒呢,沒有兩個時辰定是不會從書房出來的。兄長和他的同窗赴詩會也要許久才回,在府裏待著多沒勁,我們逛一會兒便回去,父親發現不聊。”見蘇茴的眼睛早已經飄得老遠,蘇辭反手牽住蘇茴的手心:“阿姐,你瞧那花燈,陪辭兒去買一盞如何。”


  蘇茴在此之前還從未逛過這夜裏的燈市,母親告訴她女子賢淑溫婉方能得夫家所愛,父親才貌雙全識書知禮才是女子之所為。


  可再不絕如縷,再上人間的誇讚為何都不如此刻看一場賣藝舞曲得來的歡樂,都不如猜一個燈迷收獲的蓮花瓶子得來的激動。


  “辭兒,你瞧這隻兔子,是不是很可愛。”蘇茴手裏的是木雕的玉兔,嫻熟的刀法將兔子的絨毛眼睛都雕刻的栩栩如生,底盤是滿圓的月亮,三兩朵牡丹在滿月上綻開,或怒張或含羞,每一朵仿佛都被賦予了生命。


  “阿姐喜歡便買下吧,我們可是難得逛一次燈市的。”


  蘇茴摸了摸木雕玉兔,心裏的喜愛更盛了一分:“掌櫃,請問這玉兔…………”


  未等蘇茴問完,台前的老人便極為難的開了口:“姑娘,這事兒不巧,這玉兔是一位公子定做的,不如姑娘再看看別的?您瞧那隻百靈,也是上品啊。”


  蘇茴倒也爽快,立馬將手上的玉兔放回原處,略帶歉意的淺淺笑著:“無事,我再看看其它的也好。”


  兜兜轉轉又走了幾圈,蘇茴的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去瞟幾眼架子上的玉兔,終還是搖了搖頭離開了。錯過隻一眼便喜歡上的,縱是再見到巧奪工的也難成心頭所好了,多年來物是如此人亦如此。


  她們回府的晚上終還是被父親發現了,蘇辭笑嘻嘻的是自己偷溜出去被阿姐發現帶回來了,不然還能再玩上一會兒。似乎對蘇辭的頑皮已經習以為常,父親隻是歎了口氣,罰了三百遍的家規抄寫。


  接下來的許多日子,蘇茴都沒再見到蘇辭,歌容告訴沁春,姑娘正抄寫家訓呢,如今剛四十張而已。


  可二十日之後,蘇茴便在房裏看到了和中秋燈市那一樣的玉兔,刀法生澀了許多,不如燈市的那隻精美,卻還是有模有樣。一朵盛放的牡丹旁凹刻了一個的“茴”字,蘇茴仿佛都能看到蘇辭嬉笑的模樣,看到她捧著玉兔,這是阿姐定下的玉兔,沒人可以拿走。


  安神香的青煙悠悠緩緩地在馬車裏散開,沁春拉開車簾想告訴蘇茴將軍府到了,卻看見蘇茴的眼角溢出一滴淚水,順著臉頰,順著脖頸,最終落到衣袂上,被一點點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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