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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郎騎竹馬來”

  “聽聞宣寧侯世子明日便要回京了,街市上定是熱鬧非凡,城門的守衛怕是要遭罪了。”歌容將舀起的溫水順著蘇辭的肩背緩緩傾下,另一隻手忍不住虛掩著嘴輕笑道。


  迷鴛拉緊了闈布,收拾著蘇辭換下的衣物,有些不悅:“正經事務從不見你這般勤快,無賭街市傳聞你倒是最清楚。”


  對於迷鴛的冷嘲熱諷,歌容早便習以為常,隻悄悄撇了撇嘴,又興致勃勃的自顧下去:“姑娘,明日本就閑來無事,不如我們也去瞧個熱鬧吧。”


  捋了捋打濕的頭發,蘇辭揚起一捧水花,乘其不備灑在歌容的發髻上,咯咯笑道:“歌容是盯上了世子的才貌,還是街市的吃啊。”


  有些羞饒撓了撓頭,歌容賠上討好的笑容:“姑娘,今年入春以來咱們一次也沒出過府門,在這麽待下去,歌容身上該長青苔了。”


  “次次和二哥哥出門,隻要帶著你便少不了被父親發現,他老人家一瞪眼,便能叫你嚇沒哩,我可不願帶著你了。”蘇辭有些怨氣的看著歌容,若不是她輕易的坦白,不定自己也不必次次被罰去祠堂。


  似乎也覺得自己犯了大錯,歌容有些落寞的垂了頭,安分地替蘇辭擦拭著頭發。見了這委屈的模樣,蘇辭看了眼整理物件的迷鴛,轉了轉眼珠,調笑道:“歌容啊,不如你去求求迷鴛姐姐,她若是應下了,明日我便帶你出府,如何?”


  “姑娘,您這不是………”歌容看了看迷鴛那張能掉下冰渣子的臉,更是委屈的瞧著蘇辭,“為難”二字在嘴邊徘徊許久也吐不出口。


  “嗯,今日我也乏了,你們下去吧。”蘇辭穿了裏衣,便從歌容手裏抽回自己的長發,順了順發尾,正正經經地自坐在椅子上。


  “姑娘早些休息。”便是萬般的不情願,歌容也隻隨迷鴛福身退下了。


  起這宣寧侯,那可是上一輩人口口相傳的人物。


  在最動蕩的年歲裏,卻匈奴,平內亂,無不有他的功勞,巷口裏傳的以一當百的神話雖誇張了些,卻也實實在在將他描述得與本人相差無幾。較之同期的武將,他確是個驍勇善戰的人物,卻也並非當時的戰神。而他聞名市井的另一個原因便是他的癡情專一,幾十年來枕邊之人除了自家夫人再無其他。


  這個時代,最缺的是專情,最受歡迎的便是專情,但凡是情竇初開的少艾,誰不愛聽一生一世一雙饒愛情佳話。


  宣寧侯世子的名號得以傳開倒不是因為什麽專情,而是他那張堪稱完美的皮囊,那雙狹長的瑞鳳眼更是像極了他的母親,一眼便足以動人心神。


  自幼跟隨父親南征北戰,一身方剛血氣將不過剛剛及冠的他包裹的比同年的公子更多了分沉穩。


  心神不一地抄寫完論語初章的最後一個字,手腕輕轉,收住筆峰,蘇辭心翼翼地卷上竹簡,自言自語:“這樣的男子也難怪姑娘們芳心暗許,不如明日…………不行不行,阿姐的對,女子當矜持端莊的。”


  像是懊惱,似是羞怯,蘇辭拍了拍自己泛紅的雙頰,便匆匆吹熄了書案上的燭燈。


  “待辭兒嫁了人,便懂了………”迷迷糊糊靠在枕頭上,仿佛又聽到阿姐在耳邊的細語了。


  記得當年蘇夫人與魏氏的生產日好巧不巧地趕在了同一,隻是蘇眠的腳比蘇辭更早一步邁進了這個世界,五姑娘的稱謂便穩穩戴在了蘇辭的頭頂。


  做為蘇府嫡出的五姑娘,蘇辭也是真金白銀堆砌著長大的,想來最痛苦的歲月,當是三年前砸碎蘇眠的瓷娃娃之後。


  的蘇辭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不過是碎了個瓷娃娃,自己為何要被母親打上五戒尺。是因為蘇眠哭得梨花帶雨而自己卻恨得牙癢,一副想撲上去撕碎她的樣子?還是魏氏抽泣著原諒五姑娘,而自己卻滿臉厭惡稱她顛倒黑白?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


  蘇辭隻記得母親哭著打完戒尺,抱著她:“辭兒,是母親無能,一直相信他還是當年的修郎。”


  修郎………蘇辭知道這是父親的名字,卻是許久未聽母親喊過了。


  過了兩日,蘇辭便在揚州外祖父家住下了,路途中她聽到駕車的夥計聲議論著,蘇夫蓉位不保了,蘇辭認為他們以訛傳訛,心下卻也不得不隱隱認同。


  “丹參與紫參到底長什麽模樣,單憑外祖的這些文字,在這幾十畝的藥田裏找,怕是要找到明年。”蘇辭有些氣餒地將書本丟在地上,隨手拔了株就近的花草,卻被一個聲音製止:“這上好的龍膽草可是治傷寒的良藥,你怎麽能隨意采摘。”


  本就憋悶了許多情緒,沒來由被一個素未謀麵的少年教訓,蘇辭的火氣一股腦兒衝了上來:“哪裏來的無禮之徒,也敢管製本姐!”


  眼前的女孩有些執拗地抬高了頭,瞪圓了一雙杏目,看似不可一世的嬌橫,卻又隱隱透了些委屈出來。不知是狂妄自大的言辭還是有些滑稽的動作,孟承鈞虛握了空拳掩住嘴角,忍不住輕笑出聲:“原來是何爺爺的孫女兒,方才確實是在下失禮了。”


  “何爺爺?你又是我外祖的哪門子親戚。”許是覺得自己輸了氣勢,蘇辭踩上了一塊石墩,才繼續發問。


  孟承鈞行了問候禮,才道:“家父與何爺爺有些交情,我隻是在此處借住幾日,算不得親戚。”


  蘇辭又昂了昂頭:“你父親又是誰?”脖子抬的有些酸了,問完這句,蘇辭幹脆不再硬撐,袖子彈憐石墩上的灰,有模有樣的學著長者的姿態坐下了。


  依舊是滿臉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孟承鈞善解人意地蹲下身,矮下蘇辭半個頭:“家父是當今宣寧侯,想來你定是蘇相的五姑娘了,揚州近日並不太平,你該在平陽城待著才最安全。”


  提到“蘇相”二字,蘇辭不可一世的神情掩蓋不住的黯淡下來,隻見濃得無法化開的憂鬱,今已經是第十五日了,卻絲毫沒有接她回家的消息:“你們男子,當真更心悅柔弱虛偽的女子嗎…………”


  被蘇辭沒頭沒腦的話問的一愣,過了半晌,孟承鈞抬手拿下蘇辭發間的草葉,溫聲道:“真正心悅你的人,無論你是什麽樣子,他都會覺得可憐可愛。”


  對上孟承鈞的雙眸,蘇辭仿佛看到了從前,這樣的柔聲細語像極了幼時父親為母親帶上絹花的模樣,心翼翼又溫柔備至,而此時此刻他的瞳目裏映出的隻有她的身影。


  “姑娘,該洗漱了,江姑娘已經在外廳候了許久了。”歌容輕快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蘇辭的耳朵,堪堪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便是歌容極大的笑容:“江姑娘邀您一同上街呢!”


  “我聽到了歌容………”蘇辭無奈的在銅花鏡前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低聲喃喃道:“怎麽會夢到那麽久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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