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哥
一方斜陽從兩棟高樓的夾縫內擠進出租房的矮窗,水妹蜷縮在淩亂的床上。
“怎麽?今不去美發店了?”
床前青年男子頭略微偏向床上的女人,關切的問了幾句。完那男子便順手拉開房門徑直下樓去了。
水妹是南方姑娘,隻知道家在大山裏,到底是哪座山卻從來沒有人知道,她也從來沒有跟別人起過,遇到有人刨根問底,她就隻是笑著,家在山裏窮的很,沒啥好的,了你們也不知道。一米六八的個頭,身材勻稱的恰到好處,峨眉如黛,明眸善睞,會話的眼睛生帶著林黛玉般的愁思,憐香惜玉的男子隻要一眼,便能從心底升騰起無限的愛戀來。
城中村的出租房都是一個樣,狹的房間,狹窄昏暗的室內樓梯,剩餘的空間都被主家隔開,改造成能出租掙錢的鴿子籠。城市近郊的村莊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也如插上翅膀一樣,以一日千裏的速度向前發展著,各家各戶的房子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就逐漸由一層樓房、夏房,慢慢加蓋成二層樓、三層樓。
當時間跨過000年的門檻,進入二十一世紀時,城市化的大潮更是洶湧澎湃,原來的二三層樓房又如雨後筍芽般冒著節的往上竄,現在的城中村幾乎家家都住著六七層高的樓房。除去一樓主家占用外,從二樓往上都是租客,主家也自然成了脫產農民,以前從地裏拋食吃的時代,早就成了老黃曆,泥腿子搖身一變成了令城裏人都羨慕不已的大房東。這幾年隨著老一輩的退場,城中村更是成長起嶄新的租二代,租三代,他們非工非農,非權非貴,個個衣著鮮亮穿戴考究,緊跟時代的步伐,享受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優越的物質文明。
寄生!一個紮眼的詞匯,從城中村的土壤裏茁壯的成長起來,出租房內走出的房東讓人不由想起白嫩肥胖的蠐螬,房東們大概早就忘了人生的另外一個層次,馬斯洛需求理論的最高層——外國人叫人本理論的自我需求,中華文明謂之為精神境界的羽化登仙,行文至此不由讓人想起了《陋室銘》,想起了那個簡居陋室的劉禹錫,想起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精神追求,可已經得了“物質癌”的人,還有可能在僵化的心靈上長出精神的幼苗嗎?
寄生這個詞匯竟能如此形象生動的描畫出一群人,細想起來,還真叫人不寒而栗,撥去他們珠光寶氣華彩的外衣,撕扯開那副皮囊,不知道有多少醜陋的靈魂用詠歎調的高音自詡高尚,又不知有多少高尚被玷汙成不合時宜的虛偽。
花哥從出租房頂樓狹窄昏暗的旋轉樓梯轉了下來,穿行在樓梯口塞得滿滿當當的電動自行車擺開的車陣裏,沒注意身子一斜,一輛紅色的女士電動車“咵嗒!”倒在了地上,“笛笛嗚嗚笛笛”,電動車刺耳的報警聲立刻響作一團,聒噪的樓上樓下的租客都出來一看究竟。
“這是誰呀!著急忙慌的投胎去呀!走路也不瞅著。”一句慵懶散漫卻略帶威嚴責備的話語,從主家的門簾後傳來了出來,緊接著門簾挑起,一個謝頂白胖的中年男子懶洋洋的走了出來。一臉倦意誇張的寫在他鬆弛耷拉的眼袋上,惺酥的睡眼拚命的睜著,卻隻將眼睛打開一條縫,花襯衫搭配一條剛提到胯上的大花褲衩子,光腳拖著一雙藍色的拖拉板涼鞋。
“嗷!毛稀!是我!咋?這幾沒有跟旅遊團到泰國去,村上不是組織大夥新馬泰旅遊呢?”
那謝頂男子聞聲先是一激靈,眼睛也立刻來了光彩,定睛看了看昏暗街門口的人道“哎呀!花哥!”緊趕幾步把那倒地的電動車扶了起來,陪笑道:“啥風把你吹到這來了,來!到屋裏諞一會兒,聽咱們村馬上要拆遷啦!你老哥路子廣消息靈通,給兄弟透個風。”
“聽誰胡球嚼舌頭,沒影的事。前些年不是也成喊著拆遷嗎?這不現在還好好的!兄弟!把心放在肚子裏,好好忙你的事。”花哥著話,伸手接過了那白胖子殷勤遞來的香煙。
“呦!還是軟中華。毛稀!你最近是不是發了洋財啦!都吃上細糧了!哈哈哈!”
“我的哥,兄弟這不是看你來了,專門招呼你的,平時我咋舍得抽這嗎!”
“嗯!算你娃有良心,沒有忘了哥對你的好!毛稀!你忙著,我這還有事先走了,你給車主一聲,摔壞的車把還有這鏡子我賠,叫人直接到我家找我。”
看著花哥轉身要走,毛稀趕緊搶到門前拉開街門道:“花哥,都是事,兄弟也就處理了,還能勞煩你。”
花哥出了房門,九月太陽的強光迎麵撲了上來,他用手遮在眼睛上適應了一陣子,然後手搭涼棚望了望空,碧空如洗,藍的叫人心醉,正欲繼續往前走,忽然手機悅耳的鈴聲響了起來,花哥並不著急接聽,他知道又是洗浴中心的林仔約場子打麻將呢。這幾手背的要命,一連輸了好幾場,哪還有錢上那種場子,前一陣子打牌的窩點還被警察端了鍋,“哎!”他輕歎一聲沒有接電話,任由那“滄海一聲笑”的音樂響個不停。
“花哥!我剛才見老太太和東頭的二鬼他媽一道出去了,屋裏沒人。”話的人正是花哥家的老鄰居外號“夥子”,今年五十剛出頭,人長的憨厚結實,中等身材,不慎精致的粗眉細眼闊口圓鼻頭,鑲嵌在類似梯形的臉盤上,下頜骨粗大結實,下巴略微向前翹著,像極了一把鏟子。
隔著十幾米遠的花哥,遠遠聽到夥子的話,也並不急著回答,抬頭衝夥子笑了笑,手懶散的似抬非抬的衝著夥子搖了搖。電話鈴又響了起來,花哥索性直接掛斷,待走過街道,花哥笑著進了夥子的賣部,“花哥!街頭美容的那個女子跟你…”夥子的話停了下來,一雙期待的眼神望著花哥那張年輕標誌的臉龐。花哥其實年齡不大,今年三十剛出頭,身材魁梧,長相英俊,黑而密峰頭發根根精神的向上挺著,濃眉郎目,筆直挺拔的鼻峰嵌在白皙的麵皮上,顯得恰到好處,闊嘴薄唇,隻是胡須幾日沒刮,俊朗中顯出幾分頹廢,據這種氣質可是女生的大殺器,沒有幾個碎女子能抵擋得住。
花哥年齡不大可人家在村裏有實力,外頭有關係,近幾年,附近拆遷、攬活、包工程幾件大事經下來,村裏的字輩都覺得人家了不起不簡單,成跟著人家屁股後麵花哥的叫個不停,慢慢地村裏人也都習慣了這樣的稱呼,再後來花哥就成村裏人的“官哥”,有人問啥叫官哥,官就是公認的大家都遵守的謂之官,官哥就是大家都認可的不分男女老少都叫哥,這裏和輩分無關,是能力、地位也是習慣的體現。花哥年齡不大竟贏得了這樣的稱謂,足見其本事不一般,花哥本人也覺得自己的勢頭配得上這樣的稱呼,索性誰叫我都答應。
花哥看著夥子的眼睛噗嗤一笑道:“哥!你都是五十幾年的老夥子了,成胡打聽啥?要不,兄弟給你介紹一個,今黑就引到你屋裏,你看咋樣?”
“夥子”也並不在意人家他是五十幾年的老處男,早都聽習慣了,過去家裏窮,下幾家姑娘都沒成,後來談成了一個對河的姑娘,人家家裏又不願意,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硬是耽擱了,後來把心一橫索性不找了,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也逍遙自在美美噠。
“花哥!那女子不簡單,我聽南隔壁的五大郎…”
“滄海一聲笑,濤濤兩岸潮…”花哥的電話又響了起來,硬硬的把夥子剛冒出頭的話堵了回去。
花哥極不耐煩的掏出電話,正想掛斷,一看竟是水妹的電話,旋即轉身出了賣部“喂!我在丁字路口,啥!有人堵了美發店的門,誰?我先到,你不急!好!”
“夥子”見花哥出了賣部接電話,趕緊從櫃台繞出來,將一盒芙蓉王送出商店。
美發店就在村口,離賣部三十幾米,花哥接過煙付了錢,抬眼就能看見美發店門口站著三個青年,年齡約莫十六七歲,一個長發遮臉,一個雞冠頭,一個菜碟子。
花哥的大腦飛快的調動起儲備了許多年的各路資源,很快對眼前的局勢有了一個全麵準確的判斷,他悠然的點燃一根煙,略做思考,徑直往那三個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