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無怪二人如此驚訝,眼前的大宅根本就不是什麽陰森可怕的邢牢監獄,而是她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瑞平侯府。
巧蓮揉揉眼睛,看了又看,和魚麵麵相覷。
“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方才二人在馬車裏提心吊膽了半,真以為這次是要九死一生了,卻沒想到會有如此意想不到的轉機……
魚想到剛才那個人奇怪的問話,和種種古怪,眉頭擰得愈發緊了:“巧蓮,你在侯府都有三年了,就沒見過林家有那樣一個親戚麽?”
巧蓮搖頭:“當真沒有。”
“莫非他是認得我的?”魚沉吟,“可若真是如此,沒道理我卻不認得他呀……”
就在此時,巧蓮想到了什麽,突然一個激靈、麵色大變道:“姐,那位大人差人把咱們送回府,可見是個大好人,那您還用您那個寶貝嚇唬人家……”
魚聞言,雙眸微睜,看了她半晌,一句話也不出來,隻深深地咽了口唾沫。
二人回到府中芝蘭院,換下衣裳,還未鬆快多久,就有下人急匆匆地跑來稟報。魚因為前不久才做了壞事,內心很是氣虛,直到聽那下人什麽是大的喜事,才寬下心來。
等到了前廳,她見老夫人、侯夫人閔氏、世子爺林旻和幾個姐姐都在,且個個凝神以盼,不由得心中訝異。
“三姐,是誰來了,怎麽這樣大的排場?”
三姐林雪和魚年紀相仿,與魚最為親近。她搖了搖頭,同樣是一臉困惑。
此時,在閔氏身邊伺候的方嬤嬤快步從外穿門而入,一疊聲地高喊道:“來了,來了!”
魚正要問一句是誰來了,驀然望見閔氏眼裏隱約有淚光,微微一震。
少頃,一名年輕男子出現在了大門外。在他出現的刹那,魚猛然張大了嘴,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人竟就是……一個多時辰以前把她嚇破膽的那位。
巧蓮也在一旁目瞪口呆。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更讓她們吃驚。
那人步入前廳,撩起袍子就朝著老夫人和閔氏跪下道:“見過祖母、母親,我回來了……”
林雪原本也震驚無言,一側頭看到魚一張臉青青白白,跟見了鬼似的,不由低低告訴她道:“那是咱們的。”
魚心裏咯噔一下,驟然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人生得和娘親這麽像!
然而她念頭一轉,又生出困惑。這位離開京城去敦煌的時候,她林魚還在杭州呢,照理,他應該從未見過她,怎麽可能知道她就是瑞平侯府的人?
林老夫人端詳著眼前的林昇,眼睛有些發紅,喃喃道:“黑了,也瘦了,好孩子,你在那邊州之地受了不少苦吧?”
林昇搖頭一笑:“祖母多慮了,我畢竟還是朝廷命官,就算去敦煌也輪不到我餓肚子。”
老夫人聞言笑了,嗔他道:“你這孩子,還是一樣貧嘴,你倒是沒事,快看把你娘擔心成了個什麽樣!”
閔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帶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一頓,側身指了指魚等人:“自你西去敦煌,也有六年,你大哥和妹妹們怕是都要不認得你這二公子了。”
林昇這才眸光一轉,朝旁看過來。
魚一個哆嗦,險些就要躲到林雪的身後去。
林昇與其他人一一見了禮,到魚跟前時,微微站定。
他嘴角含笑,目光從容,臉上看不出半分異色:“這位就是四妹妹?”
魚看他笑得清風霽月、毫無邪念,心裏反而更有些……瘮得慌。
她僵在那兒沒有動作,跟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閔氏:“正是呢,魚,這是你,從前娘與你提過的。”
魚抬眸一望,見對麵這人仍舊一副笑眯眯和藹可親的模樣,可之前在那戍衙他分明是把她和巧蓮嚇得一愣一愣的,顯見的就是個笑麵虎。
她雖然心裏很是不服不滿,卻怕早上那事給這人抖落出來,隻好乖乖低頭向對方屈身行禮:“魚見過。”
老夫人看了笑道:“真是奇了怪了,這潑猴今日見了你這個倒是乖巧。”
魚被得臉一紅:“我才不是潑猴呢。”
老夫人指了指她:“你你還不認呢,瞧瞧你哪個姐姐,祖母話還會頂嘴的?就你個大不敬的……”
魚抿了抿嘴,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嘴角圓圓的梨渦若隱若現。
老夫人看向閔氏,笑得一臉無奈:“你看看她……”
林昇輕飄飄地掃了魚一眼,隨手摸了摸臉頰道:“能把四妹妹嚇成這樣,看來是我生得太嚇人了……”
林旻搖頭笑道:“你這要是算長得嚇人,那底下就隻剩下些牛頭馬麵了。”
魚聽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她在心裏翻了白眼,麵上卻隻是抖了抖眉毛。
誰知道眼睛一抬,就撞見她那位似笑非笑地望著這邊。
他那目光,竟仿佛……能將她方才的腹誹一眼看穿似的。
魚嚇得睫毛一顫,飛快地垂下了眼,一陣心虛。
等她再抬頭看時,他正淡笑著與林旻話,似乎剛剛那一瞥,不過是魚的錯覺罷了。
眾人正笑間,閔氏忽然想到什麽,皺眉對林昇道:“你父親……是今兒腿腳不舒服,怎麽也不肯下榻,不如你親自過去看看他。”
林昇點頭:“也好。”
老夫人哼了一聲道:“老東西,一把年紀了還鬧別扭,兒子都回來了還計較那些亂七八糟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幾個姐妹聽到這話,都不自禁地掩嘴偷笑起來。在瑞平侯府,最有意思的事就是聽老夫人罵瑞平侯。
“我可不管他,今年魚找回來了,昇哥兒也回來了,咱們侯府是雙喜臨門,他要晦氣,自個兒待屋裏晦氣去,你們誰也甭管他,讓他可勁氣去。”
當年林昇請調敦煌一事,遭到了瑞平侯的強烈反對,父子倆因為這件事僵持不下,甚至六年前林昇離京時,瑞平侯都沒去送他一程。
閔氏歎息了聲:“母親也知道,他就是這個脾氣。”
老夫人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都是給慣的,咱們誰都不搭理他,看他如何。”
閔氏神色無奈,卻也沒再什麽。
林旻:“二弟趕了那麽遠的路,肯定身心俱乏,不若先回青州院洗漱一番,把風塵洗淨了再到會安堂來。”
林昇應聲便去往了後院,魚看著他的背影悄悄鬆了口氣。
待他走遠了,老夫人轉頭望見身旁的閔氏輕蹙著眉頭,看神色似乎還有幾分憂慮似的,不由問道:“怎麽了?”
閔氏回過神,忙搖了搖頭:“也沒什麽,就是覺著二郎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老夫人:“畢竟都過去六年了……別的也不用管,他如今……能活著回來,我們就謝謝地了。”
閔氏垂首:“母親的是。”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竟有五六個身穿宮服的宮中內侍托著好些東西魚貫而入。
閔氏:“這是……”
為首的宮人道:“老夫人,侯夫人,這是公主殿下的一點心意,給駙馬爺接風洗塵。”
此言一出,老夫人登時變了臉色:“公主殿下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我孫兒前腳才來,她後腳就跟過來了。”
那宮人道:“駙馬進宮麵聖時,公主殿下就已經知道駙馬回京的事,隻是殿下也知道駙馬與侯府諸人多年未見,勢必思之甚篤,肯定得與老夫人、夫人好好些體己話,這才沒有貿然打擾。”
老夫人聽了,冷笑不語。
他們口中的這位公主殿下,正是當今大齊朝的長公主華陽公主。
華陽公主是永德帝的胞姐,身份尊貴無匹不,更有驚人的美貌。傳言,論姿容,放眼全京城,無人能出其左右,謝三容四,都屈居長公主之下。
而長公主和林狀頭的姻緣,也是京城的一樁美談。
當年,林昇一舉奪魁,豐元帝對他讚不絕口,甚至想招他為駙馬。可華陽公主起初還不大願意,原因無他,華陽公主有一位閨中好友佐辛月,而這佐辛月是林昇恩師佐老先生的獨女,早在佐辛月十二歲時,林佐兩家就下定了婚約,林昇與佐辛月也算是青梅竹馬。華陽公主性子驕傲,怎麽可能會願意和別的女子搶一個男人呢?而且還是自己的閨中好友,所以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豐元帝的提議。
沒有想到,一次長德門外的意外偶遇,竟令華陽公主對林昇芳心暗許。
那之後的一道賜婚聖旨,不僅斬斷了林佐兩家的婚約,將華陽公主同林昇生生地綁在了一起,也讓華陽和那佐辛月徹徹底底地反目成仇。
然而不論之前如何曲折,這林狀頭和長公主,畢竟各自都是如珠似玉、風華絕代的人物,就算長公主有強求之嫌,也不礙著他們二人在世人眼中是造地設、男才女貌的一對。
魚當初聽三姐這一段時,就很為那位佐姐不值。
不華陽公主,那個豐元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為了自家女兒的姻緣強拆別人姻緣,事情辦得也忒不地道了。
當時她還了些頗為大逆不道的話,嚇得三姐直拿手去捂她的嘴。
不過,雖這故事在城裏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可魚來京城侯府這麽久,還從未見那位華陽公主登過瑞平侯府的大門。
今日看老夫人這個態度,看來對這個孫兒媳也不怎麽滿意。
老夫人這個反應,那宮人也不惱怒,反倒很是和顏悅色:“老夫人好生歇息,煩請過會兒告訴駙馬爺,兩個時辰以後,奴才們再來接駙馬爺回去,公主早就在府裏等著他了。”